抑郁像一滩沥青,黏稠、漆黑、窒息。自从陷进去后,家人的目光便如探照灯般刺眼,却又照不进我腐烂的内心。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了中考放榜的那一天。世界像被抽干了氧气,只剩下刺眼的分数和铺天盖地的失望。我的胃袋拧成一团,喉咙里塞满酸腐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推进补习班的铁笼,继续扮演那个“还有救”的废物。
刀片划开皮肤的那一刻,我终于喘上了一口气。锈蚀的血管里流出黑红的泥浆,像淤积多年的下水道终于找到了出口。可没人看见。父亲的目光越过我溃烂的手臂,母亲的声音穿透我颤抖的躯体,他们谈论着物价、补习费、邻居家孩子的成绩——唯独看不见我正一寸寸崩解。
那天回家的路上,父亲掐灭烟头,说:“几十节课一万多,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的指甲深深楔进掌心,血肉模糊的疼痛竟让我感到一丝清醒。是啊,像我这样的残次品,凭什么浪费他们的血汗钱?
“你们只要好好学,我就是去搬砖也供。”他的话像一把钝锯,缓慢而精准地切割着我所剩无几的尊严。我拼命点头,喉咙里却涌上一股铁锈味——原来不知何时,我已咬穿了自己的舌尖。
我试过用努力赎罪。可试卷上的红叉像一具具绞架,老师的叹息是套在我脖子上的绳索。家里的争吵越来越长,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摔门声在深夜格外清晰。每一句“都是为了你”都像烙铁,在我的皮肤上烫出焦黑的印记。
暑假结束,同学们的分数像一记记耳光抽在我脸上。“废物”“垃圾”“赔钱货”——这些词在我颅骨内壁反复碰撞,溅出腥臭的脑浆。老师的办公室成了刑讯室,父母的双眼成了审判台。当胳膊再也找不到下刀的地方时,我掀开校服裤腿,在大腿上刻下新的罪证。刀尖剐蹭骨头的触感,竟比任何安慰都来得真实。
终于,我站上了天台。
风很大,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推我。下方是漆黑的深渊,上方是灰败的天空。我的身体轻得像一张被揉烂的试卷,随时会被撕成碎片。
“跳下去,”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我张开双臂——
然后惊醒。
冷汗浸透床单,手臂上的旧伤隐隐作痛。
这真的只是梦吗?
或许在某个崩塌的宇宙里,我已经像垃圾一样摔碎在水泥地上。而活着的这个我,不过是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