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拆迁前,村子最南边的一片农田里,有一间孤独的屋子,像太平洋的尼莫点一样伫立在那里。这间屋子里,住着一个老头,村里人都叫他刘草屋。他原先住在三组,那儿聚居着十户人家,从东边数过来第四家就是他的房子,那是一间茅草房,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一间。前几年,因为一场台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屋顶塌了。没有房子的刘草屋被村里安排到了这里,这屋子本来是村里计划用来养鸭子的,后来养鸭业没搞成就一直空置着。屋子有些破败,但好在是砖瓦房,挡得了风雨,刘草屋就住了进去。
养鸭房前是一条小河,由东向西汇流到村子中部的一条南北向的河,这条河村里人叫它鬼浜,连着它的小河就被叫成小鬼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子宁静如常,刘草屋一住就是三年。他的草房子长满野草,他定期回去清理,再扫除一些掉到隔壁邻居家的残垣断壁,这草房子周围就像被刘草屋做了结界一样,任它怎样破败,都只在那一方天地里。村里来找过刘草屋,劝他把草房子修缮一下好重新住进去,可刘草屋没钱翻修也就没了下文。好在村里对这养鸭房没别的想法,于是刘草屋就一直住在那。
离了三组,刘草屋一个人远远地住在养鸭房里。村里的小孩子们好奇,时常会去那里转悠。刘草屋住在屋子稍大的那间,一个矮柜将房间分成了前客厅后卧室的格局。屋子里东西不多,但是十分整洁干净。小的那间是厨房,他用砖头起了一个灶头,屋顶的一个破洞里塞着一根管子和灶头连通就成了烟囱。屋前通向小鬼浜的一块田地,被刘草屋种上了各种青菜。
小鬼浜沿岸有很多桑树,桑葚成熟时,村里的孩子就会爬上树边摘边吃,然后一起大叫着:“草屋,草屋,出来啊。”刘草屋这个时候就会拿着扫把,拍打桑树,桑葚掉一地,小孩子也掉一地。
他时常走在鬼浜和小鬼浜的两岸,没人看到他做些什么,不过自打他住在养鸭房起,那一带岸边的路总是特别好走。只是,两条河的交界处有个窟窿,家里的老人告诫,可以去鬼浜和小鬼浜的任何地方,但就这个窟窿那里是绝对不能去的。四组的阿毛去了一次,站在窟窿那里看了一眼,被他奶奶瞅见,回家就被暴打了一顿。再是二组的大平到窟窿旁的桑树上摘桑葚,没吃几颗被他爸看见,也揍了一顿。从此,再没有小孩子去那个地方了。
刘草屋却时常经过那里,看到窟窿被河水冲掉了一些泥土时,就会补上一些。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草房子经年累月已全部坍塌,刘草屋将所有的废墟清理干净,整齐堆叠不让它们影响旁边的邻居。但隔壁的大李家看不过去,觉得这破房子太碍事了。
四月的一天,大李看着这堆长满野草的废墟,心里觉得不舒服,就气呼呼地找到刘草屋。大李的脾气暴躁是村里出了名的,他这个样子,周围的村民见状都纷纷招呼着跟着来看热闹,到了刘草屋的养鸭房前,大李直接踹了房门,叫唤着刘草屋。
“你去把你家那堆破烂清一下。”
“掉到你家的我都给弄了,剩下的应该没事的。”刘草屋有些委屈地说。
大李听了,叉着腰很是生气,“怎么地,你不搬了?”
“我搬不掉啊。”刘草屋也很无奈,“再说,搬到哪里去?”
刘草屋说的也是事实,农村不比城市,会有人来收垃圾。当年草房子坍塌,刘草屋没有地方住,周围的邻居没有一家帮他,最后只能请求村委帮忙这才有了落脚地。此时要求刘草屋去收拾那房子,又有谁会腾出手来帮忙。
“你到底搬不搬?!”大李怒火中烧,这草房子在他家旁这么多年,眼看着一堆废墟上长出无数野草,一丛又一丛。如今被刘草屋推成一堆,远远望着总觉得像是个坟冢,大李每天看着气不打一处来。
刘草屋摊着双手,无奈地说道:“我一个人真搬不掉啊。”
大李推了刘草屋一把,看了眼这间养鸭房,指着刘草屋说道:“你等着!”
周围的村民,向两边让开,大李飞奔着朝家跑去。这架势,担保要出事。村民们没有散去,有些劝着刘草屋,有些则等在一边想看接下来发生什么。当然,见这状况,有几个村民已经跑开,着急地去找村长了。
“来了。”不知谁叫了一声,大伙朝北边看去,只见大李手里拿着一根大棒子走了过来。
“哎呦,这要出事啊。”
大李走到刘草屋跟前,又问了句:“你,到底搬掉还是不搬掉?”
刘草屋后退了几步,转身抹了抹眼泪,再转过身来,“我住在三组的时候,我们组的粪缸都放在我家这里。屋前一个,屋后三个,我说过让你们搬走了吗?我们家穷,真穷,就我和我女儿……家里也没个亲戚帮忙。我养活女儿不容易,我也修不起砖瓦房……现在房子塌了,我真没钱去修……也没钱去搬……但我每次回去都把我家附近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不打扰你们啊!”
“你现在就给我去弄掉!”
“我弄不掉啊……”刘草屋着急又苦涩地说。
大李根本不听刘草屋说什么,抡起了棒子,朝着养鸭房打去。一棒下去,房子一角落下了几块石灰和碎砖头
“搬掉还是不搬掉!”大李又叫了一声。
“大李,别这样,这房子不是老刘头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大李又抡了第二棒,这一棒朝着窗户打了过去,瞬间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大李,过分了啊,过分了啊。”村民开始叫了起来,刘草屋蹲在小鬼浜边抱着头独自一个人哭泣着,不去看愤怒的大李。
大李又抡起了棒子,养鸭房的墙、窗户、门,刘草屋的厨房、菜地,都一片混乱。跑去叫村长的几个村民回来了,过了一会儿,村长也来了,叫走了大李,解散了围观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