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天下,有大大小小三百一十六个城池。
我的城,名唤十三城。而我,名唤十三阙。
今日眺望处皆是碧蓝晴空,大街小巷皆是人声沸鼎。只因今日,十三城城主,要娶亲,娶的是千里之外连城城主的小女儿,如沫。
连城的两个千金皆是貌美如仙,大女儿如歌倾城,小女儿如沫倾国。
连如歌已失踪多年,我求娶的,是今年年方十六的连如沫。
……
如沫嫁来十三城的场面着实壮观。
我一身红色喜服,伫立在城门口等待我的新娘。我的身后,是张灯结彩的大街和热闹的人群。我的眼前,是一顶用金线绣出繁复华美花纹的轿子。轿子后,是十里红妆。
我们是在我们的十三堡里拜的堂。所有流程都按彩排完美重现,各处装饰也摆得既奢华又有格调,不多不少。宾客来了至少也有上千人,让十三堡好不热闹,流水宴是要摆三日三夜的,想来人只会越来越多。
我其实心里没有太多感触。虽然如沫是我求娶的,但我又不爱她,如此选择,也不过是不得不为罢了。
只是,牵着她的手拜堂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涟漪。这个女孩的手白皙,柔滑,微凉。指甲干干净净地,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让人特别舒服。我牵起了这么样一只好看的手,从此我将是她的天,是她一生的依靠。我们在天地,在所有人面前结下了羁绊,从此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哪怕我没见过她,哪怕我不爱她。
她名唤如沫,千里而来嫁于我,而我求的,也不过是她的一颗玲珑心。
……
洞房花烛夜,虽然我不愿,但我没有缺席。
这个女孩儿既然嫁给了我,我就要对她好。
何况,我是需要她爱我的。
何况,我连她的容颜都尚未见过。
我在龙凤烛的微香里挑开她的盖头。盖头厚重,是比血再深一点的颜色,绣着金线。我想,如沫她确实是连城里最尊贵最受疼爱的女孩,才能用上这样的服饰。
她,似乎比她姐姐幸运得多。
哪怕已有心理准备,盖头下的绝色仍然让我愣了神。带着羞怯和期待的桃花眼,小巧的鼻,櫻红的嘴,她的美,美得完全没有瑕疵。她的五官没有太妖艳,没有太张扬,可也没有太浅淡。线条柔美,白里透红的肌肤,在烛火下美得惊心动魄。
连如沫确实担得起九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夫君。”她歪着头,有点讨好地微笑道。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抚上她精致的脸。
“夫君。”她的笑容变大了,脸主动去蹭我的手。
我想,她是喜欢我的。思及次,我也笑了。
“沫沫。”我柔和地唤。
她名唤如沫,而我唤她沫沫,她眉眼如画,而我只想要却只有她的玲珑心。
……
沫沫虽然喜欢我,但那只是好感,是对丈夫的一种依赖。
不曾见面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相爱。
哦不,还有一见钟情。但一见钟情这种可能,我早已经给了别人,而以过来人的眼光来看,沫沫看我的眼神只是浅浅的喜欢,甚至可能都算不上男女之情。
我不愿逼迫她什么,所以洞房花烛夜,我们盖被子纯聊天。
许是这天晚上养成的习惯,我和沫沫从此每天晚上相拥入眠,无所不谈,就是不曾踏出那一步。
但这样其实很好。姑娘是个有想法的姑娘,和她说话,其实一点都不闷。
我是十三城的十三阙,我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每日的早晨我都在书房里处理事情,到了下午也多半需要出门。尽管如此,我与沫沫说好,我们一定一起晚膳。
我很庆幸,我不曾食言。
十三城里有许多名厨,我让人安排着轮流给我和沫沫准备膳食。偶尔,沫沫会亲自下厨,她做的菜是相对简单的,但味道总是和她一样,不多不少刚刚好。
用膳的时候,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从诗词歌赋到军事政治,沫沫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遇上她陌生的领域,她亦会在和我聊过之后找时间到藏书阁恶补。
如此好学,又如此博学。
不过,沫沫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不会下棋。
沫沫说,下棋既是算计,算计的是人心。她学不会,所以不下棋。但是,沫沫也说,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看我下棋。
一个下棋白痴,却也知道棋局里的所有谋略和布局,最后算计的也只是一颗人心,沫沫着实很聪慧。
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和我打得不死不休的人,她的棋艺精湛,她也十分懂得窥探人心。我想,我们都是复杂的人。我们,都只能做对不起如沫的人。
……
如沫嫁来的三个月后,夙凤来见我了。
他眉目沉重,而我不发一语,起身就走。
我曾告诉沫沫,十三城里无论是哪里,她都可以去,记得带着护卫就行。我告诉她,哪怕在十三堡里,也要顾及安全,不可一个人乱跑。
那时候,沫沫笑了,桃花眼异常明亮,含羞道:“谢谢夫君关心。”
那时候,我也笑:“沫沫有一颗玲珑心,我不想你弄丢了它。”
我们急匆匆走到十三堡南边的地下室。这个所在,十三堡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让夫人擅闯。
越往下,气温越低。夙凤伸出手,手心冒出一团温暖的黄光。我们跟着光,不停地走。
待我们到底,气温已经低得我们的头发沾了水珠。夙凤熟练地把门旁的外套递给我披上。
然后,我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沫沫从未来过的地方。但此生,她必定是要来一次的。
房间结构简单,却极是宽敞,更是十三城里我布置得最用心的地方。
房间中心,是一张寒冰床,不停地冒着冷气。床上,是我愿意为之抛弃一切的人。
包括良知。
床上躺着的,是连城的连如歌,是我的歌儿。
“十三,她等不了多久了。”夙凤开口道。
夙凤是个术师,是我从小的挚友,是帮我保住如歌的恩人。
十三城一直想和连城联姻,但不是那时候年方十六的连如歌名动九州,而是因为她是她。
我初遇如歌,是在一颗梨花树下,那时候的我一见倾心。那时候她长发飘逸,嘴角含笑,眼神明亮无比。她遗世独立地坐在梨树下摆弄她的棋盘,我求战一局。这盘棋一直下到天黑,我们都没有分出胜负。
不,棋局里我们僵持不下,但棋局外,我的心早已输的一塌糊涂。
我以棋为邀,得美人相伴。当我将如歌娇小得身躯收入怀里的时候,我感觉我得偿所愿,再没有遗憾。只求怀里的歌儿就这样永远陪伴我。
却连这样的希望都成了奢望。
如歌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待她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夙凤保了她的命,却不能让她清醒,只能让她日日夜夜都沉睡在寒冰床上。她没有呼吸,因为她没有心跳。她没有心跳,因为她已没有心。
……
”十三,她等不了多久了。”见我陷入回忆,夙凤再次说道。
床上躺着的如歌果真是绝色。哪怕如今苍白得没有血色,哪怕冷得嘴唇发紫,她都是美得让我移不开眼。歌儿,歌儿,你可会怪我。
世上的心分七等,最上等,属七窍玲珑心。
如歌醒不来,因为她缺了一颗心,一颗玲珑心。
玲珑心不能强取,只能被心甘情愿地剜出来,才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连城的城主当年也是了不得的术师,自然是拥有玲珑心的。但如歌却不擅术法,想来是只想两个女儿平平安安地生活。毕竟,术法不容易学,且越高深越逆天,就如夙凤那样地,竟能够在一个人没了心的情况下保住人命。
而这些,日后都要还的。
术师基本上都不得好死,死后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修术的,更多是因为在这九州乱世里,术师的价值太高了,能换来许多许多,从而为了现在,舍弃了明天。
我从没有如此感谢身边有一个术师,替我保住了如歌。可要她醒来,好好地醒来看着我喊我十三,只能靠我了。
如歌的妹妹,名唤如沫。我要她的一颗玲珑心,换回她从小就被埋没在九州第一美人名下的姐姐。
……
夙凤说得对,我们没有时间了。
夙凤不是神,不能永远保护她。而相匹配的玲珑心,夙凤关在房里整整找了一年,才找到连如沫的身上。
我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天意弄人。
如歌和如沫,都是九州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就因为妹妹如沫的绝色已无人可及,便生生另如歌屈居二位。如歌喜闹,除了下棋的时候,她都是坐不定的,甚至总爱舞刀弄枪的。如沫却喜静,女孩子该会的那些琴棋书画,她除了棋,一律都是大家水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原本不可多得的如歌,经妹妹一比较,反倒比出一身的缺点。甚至,如沫是比如歌更得父母疼爱的。
我曾为默默受着这些委屈的如歌心疼,没想到,天道是最公正不饶人的天道,如歌遇上了为她泯灭良知的我,想从她妹妹身上骗来一颗心还给她。
可以剜心的爱,必是不浅的。
如沫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依赖,可那离真正的倾心,还有一段距离。甚至,我们连房都未曾圆了,因为如沫还有排斥。
而如歌等不了了。
我想,我必须做点什么。
……
那天,月朗星疏,我和如沫在湖畔八角亭里。我就着月光下棋,如沫脱了鞋子,边看我下棋,边把脚探入水里玩儿。玉足白皙粉嫩,月华下更显莹白,在水里划出浅浅涟漪。
不是月黑风高夜,不适合杀人放火,十三堡却来了刺客。
如沫明显吓坏了,却没有尖叫出声,只是乖乖地被我搂在怀里。我素来不喜欢身边有下人跟着,所以此时侍卫都在远远呆着,哪怕听见打斗声了,赶来也要一会儿。
我抽出腰间软剑应敌,却还要顾虑怀里的人儿,纵然想四方八稳威武潇洒,也着实有点力不从心。所幸如沫还算聪明,一动不动地配合着我,倒也没有让我手忙脚乱。
待侍卫赶来,我终于停下手中的剑。原本银亮的剑身染上了血的红,在月色里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像如沫喜欢画在额间的红梅。
我仍然将如沫护在怀里,我从她看我的眼神里读到欢喜和依赖。但我知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思虑间,竟有刺客越过侍卫冲向我,在我恍惚间震开我的剑,又刺向我。
可,如沫在我怀里,剑刺中我之前,必然要穿过她,而我已没了武器。
所以,我推开了她。
……
我的伤并不严重。如果十三阙这么容易杀,十三城又怎么能是今日强势的样子。
那时候,推开如沫的时候,我徒手推开了刺来的剑。鲜血淋漓,但不伤筋骨。
如沫轻抚我已包扎妥当的手,不发一语。
“沫沫。”我轻声唤她,嗓音里有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如沫抬头看我,才发现沉默不语的她流了一脸的泪。
那时候危机四伏,她的眼眸里虽然有慌乱,却不哭不闹,强迫自己镇定。如今危机已除,我也只是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伤,她却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沫沫哭。
“这眼泪,可是为我十三阙流的?”我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掌,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轻轻地抚摸她细滑的脸颊。她是如此地绝色,如此地精致,太过完美,所以易碎,让我不敢用哪怕一点力。
她看着我,眼圈更红了。倏地,扑入我怀中。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她的头安放在我的颈窝里,忍不住用力地抱着她。
那一晚,我们渡过了我们早该拥有的洞房花烛夜。
我成功了,我却迟疑了。
她是我的沫沫,但我不知道我要的还是不是只是一颗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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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连如沫,连城连家的二女儿,连如沫;十三城城主十三阙的妻子,沫沫。
远嫁十三城,哪怕爹爹不喜,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求娶的儿郎那么多,唯有十三阙是不同的。
十三阙棋艺高超,九州棋痴间都流传着十三阙写的一本棋局录,里面是形形色色的局,极难解开,堪称九州之最。
第一次看见十三阙,是在我们连城外的逸湖。
他就坐在画舫上,白纱帘飘起,倒也有一番风味。那时的他一袭白衣胜雪,一手执黑棋,一手执白棋,周身的气质温和却疏远,仿若停留人间的谪仙。
他眉头微蹙的样子,特别认真,特别好看。
但直到许久之后,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托起我的盖头,我才确认,那天画舫上英俊得令我心口发紧的人真的是十三阙。
......
其实,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嫁来了十三城。
我与十三阙的感情逐日变深,我想我是愿意和这个人共度一生的。
我在晴雨和昼夜的交替间,爱上了自己的丈夫。
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我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又发作了,总觉得有些什么怪异的地方,让我极力压下日渐滚烫的感情。
但到了沸点就该沸腾,无论是水还是情。十三阙血淋淋的掌心,就是那个沸点。
其实,我自幼最羡慕的人就是姐姐,因为她拥有所有我想要的:爱。
姐姐出生时,爹爹就已算到她必有倾城之资,和活泼聪明的性子。
爹爹爱她,不愿这样性格的她因聪慧和美貌被推向风口浪尖。
所以,爹爹创造了我,用他的半瓣玲珑心。
花了两年,给我雕刻比姐姐更加精致更加完美的躯体。姐姐倾城,所以我必须倾国。
姐姐性子爱动,所以我要学习琴棋书画。可姐姐爱棋,所以哪怕我棋艺精湛也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爹爹不舍得姐姐成为术师,所以我必须没日没夜地苦练才能确保自己在有一天姐姐或连城需要的时候有能力去守护一切。
我必须学会所有姐姐不会的。但同时,我必须留下一些发光点给她。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姐姐用最自由,最无忧的方式活下去。
这就是爹爹给我育成的玲珑心的使命。
这样的爹爹心有愧疚,分外疼我,但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不过是半瓣玲珑心化成的工具罢了。
这样的我,无可奈何地只能爱别人,而不被爱。
十三阙是我短暂而单调的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我扑进他怀里的那瞬间,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失去他。
于是,我施了术,想窥探他的天命,想知道他的劫数是什么,好帮他避开。
毕竟,九州大陆虽大,能窥天命的术师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哪怕他身边有术师,我也不放心。
然后我看到了,哪有什么劫,不过是逆天而为的执念。
我是如沫,是十三阙的沫沫,我以为他爱我,却原来他要的也不过是一颗九州难寻的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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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掌十三城,从十五岁到如今的二十五,已有十年。
可我不曾遇过如此难以抉择的选择。
设计了刺客暗杀后,我感觉到如沫对我的感情浓烈而绸密,我的目的达到了。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剜心,自然不是直截了当地把一颗心从胸膛间扯出来。若是这样,当初抓来直接行动了便是,我也不会有了这样的犹豫。
玲珑心是世上最尊贵的心,只能被人世间最珍贵的情唤醒。
如沫不会法术,哪怕她愿意为她姐姐献出她的心,她也不能独立完成。她必须对拿出她的心的那个人有绝对心甘情愿的情,玲珑心才不会死。
知道九州第一术师夙凤就在十三城的人极少,知道我十三阙和夙凤师承一脉的人也就更少了。
对于我的歌儿,我冒不起一点点风险。
所以,这件事,我只求亲力亲为。
泯灭对如沫一个弱女子的良知和怜惜。
可如今,我却又生出不舍。
......
随着如歌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心里越来越焦虑。
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也特别突然。
一夜醒来,窗外皆是白雪皑皑。原本只是秋日的凉意,骤然冷了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如沫已不在我身边。
这倒是寻常,如沫起得早,而我常因处理政务在书房里呆到深夜,自然是想起的晚一点。
我起了身,没有到书房看信件,没有到前厅接待人,没有出去,却也没有去找如沫。
我见了夙凤,去地下室看如歌。
许是冬天的关系,我总感觉分外的冷。
推门而入的刹那,我感觉那寒意渗透近了心里。
如歌的床边,如沫姿态慵懒地坐着,如此的随意和她一贯规矩的坐法极为不同,我却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她美得更加魅惑人心。
她的头轻轻上仰靠在椅背上。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冲泻而下,依偎在她的脚边。裙摆下露出两只白皙的玉足,粉嫩又性感。
这样的如沫,美得像泡沫,转瞬即逝。
可我的心冷得发疼。她就这么坐在如歌旁,神情是我没有见过的淡漠。她的手掌上,一朵七窍花悬空盛开,花香浓密,回味起来却苦得发颤。
“原来九州第一术师夙凤是夫君的人,难怪我和爹爹寻了那么多年都算不出姐姐的下落。”
她抬眸看我,眼神似是平静如死水,水底下又像藏了惊涛骇浪。
“沫沫...”我从未觉得开口是如此艰难。
她把玩着手上的那朵七窍花,花儿七瓣,是月光一样的银色,旋转间溢出七彩色的轻烟。
那是如沫的玲珑心。人心化成的花,反映人心。既然能召唤自己体内的玲珑心,还能将之化成七窍花,如沫的法术怕是比我还好。
“如此一片深情...若是你胸膛里跳动的也是一颗玲珑心,想必你是毫不犹豫地剜出来给姐姐了吧?”
如沫不等我说什么,缓缓起身朝我走来。她的头发完全没有盘着,我才发现原来她的黑发长至脚踝,在她身后仿佛破碎的披风。
她伸出手,缓缓地抚摸我的脸颊,淡漠的双眼终究染上迷惘。
“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的一颗心...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夙凤不知何时走了,只剩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飘逸的裙摆,和她手上的那朵花。
“这个世上,怎么就能没有一个人爱我呢?”
七窍花香味里的苦,愈发浓郁了,苦得让我无法呼吸。
如沫走到如歌面前,终于是开始施术。
七窍花盛开,银芒越来越亮,萦绕着花儿的七彩轻烟也越来越浓密。
随着七窍花变大,如沫的身影也越来越浅,越来越透明。
七窍花散成许多片银白色的花瓣,覆盖了如歌一动不动的身体。我知道,我的如歌就要回来了,很快她就会醒来,对着我笑,抱着我陪着我看世事变迁,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我狂喜,激动,整个人似是要飘起来。这一天,我费尽心力,逆天背下了罪孽,负了如沫,终于换得她活着。
这样很好。哪怕心底有一个石子越来越沉,沉重得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习惯,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对不起,沫沫。”我看着那个烛火下半透明,纤细的身影,轻声说道。
我虽是得偿所愿,愿意为这个选择付出该付的代价,可无可否认的,如沫不过是我执念所造的苦难里,最无辜的存在。
如沫她看着我,深刻得仿佛把我印入了她的瞳孔里,又淡漠得仿佛她根本看不见我。
“我即为姐姐而生,便要为姐姐而活。如今阴差阳错,让我骗得这几个月被疼惜爱护的光景,也许是我能得到最好的了。我即然只是为了保护姐姐而生的半瓣心,为她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如沫就这样在我面前变得透明,最终散作点点星光。她闭眼的那一霎,我分明看到有泪珠滑落。
那天,十三堡本该被雪覆盖的草地上开出了一片银色小花,花香馥郁,回味却极尽苦涩。
她叫如沫,给了我一颗玲珑心,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