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学历史的人都想探寻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过去五千年,我们的史书浩如烟海,但是里面是帝王一姓之记录,是王侯一家之兴衰,二十四史里,没有普通人家庭史。我是一个非学术型历史学习者,大学本科以及研究生阶段,都是学的历史,如今,我厌倦了研究那些历史,我想关注我的家庭,关注我的家人,给我的晚年留下一份记忆,给我的后代子孙留下可供凭吊的“吾家之史”。
小的时候,在我放羊的时,经常遇到一位大爷,按村里的辈分,我要叫他二大爷,他是一位基督教徒,也可能是天主教徒(具体搞不清楚,以后我会在《我的村史》进行详细描述)。他常常试图让我信仰他的主,我说,谁见过主呢,他狡黠地一笑,问我,你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吗?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见过就可以否定他们的存在吗?很多年后我已经明白,我并不能否定我祖先们的存在,因为我的存在就证明了他们的存在,我身上留着他们的血,我的容貌里有他们经过的世事沧桑。
终于,要说到我的家。
和所有人一样,我们离开以后将那个地方叫做“故乡”,并且我们赋予它很多美好的想象。但在我而言,那是我既要逃离又不得不回去的地方,因为那里还有我的父母,还有我的一亩一分田地。
那是鲁西南平原上一个非常普通的村庄,处于地区与地区交界的地方,而且离另一个省也并不远,这样的地方,历来就是容易被遗忘之所。
所以,那里穷,人们在土地里刨食,基本能够温饱,但是若有孩子读书上学,老人生病住院,则一个家庭便会千疮百孔,瞬间掏空,这个家庭便会陷入又一个力求上升的轮回,然后再次沉底。
人们在秋天耕种,在另一个秋天收获,一边感叹着时事的变迁,一边感叹着生活的艰难。生活就这样流去,我总感觉是时间是有魔法的东西,是时间“度过”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度过时间。
我的家庭也在变着,我从没见过的奶奶,晚年失明的爷爷,命运多舛的姑妈们,老一辈的生活,让我总有无法逃离的沉重。
我的哥哥从小被人判定为难得的聪明,然后终究挣脱不了贫瘠土地上赋予他的阅历限制,他的聪明并不足以根本上改变命运,多年后他也只是普通打工者中的一员,努力拼搏着。
我读到研究生后,偶然考进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老家人认为我生活稳定,一定幸福,而我却越来越清楚我们存在的真正意义,一切的最后都是历史的尘埃,我们不过是经历的活物,思考于其中,爱憎于其中,悲喜于其中,生死于其中,仅此而已。
虽然如此,我愈发地想留住我的家史,为我们的生活,为我们的记忆,为我们的情感。我想,每一株草木都应被阳光照到,被微风轻抚。然后,一岁一枯荣的轮回才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