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伟大,甘于平凡,不容易;生于平凡,甘于平凡,更不容易。
平凡人,想不平凡,那么就只能永不停歇地奔跑和寻找。有人找到了出口,有人始终不得法门,焦虑,就成了这个时代的产物。走出去走不出去的,都有一本厚厚的经验谈,于是,有了那么多鸡汤,唯一的不同,是大家炖汤的水平参差不齐。
三十而立,我们这代人的孩子开始进入学堂,那些我们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也好,梦想也好,开始转移到孩子身上。学区房、培训班,似乎每一个家长都不希望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当然,这条起跑线也只是就普罗大众而言,真谈起跑线,生在普通家庭,已经是输。但好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满心奉献的家长们,吃糠咽菜,耳提面命,还是有希望把孩子往上送一送的。一代不行那就二代,二代不行就三代,这场家庭的接力赛,总有一天,能走向改变家族的命运。
改变命运之后呢?
人类历史长河中熠熠发光的,永远只有少数那么几粒,甚至人类,也不过是宇宙生息中的一个偶然。既然不能生而不死,那改变命运前的每分每秒,并不比改变命运后的每分每秒来得更为廉价。一辈子,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我们来过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们看到的每一朵花,感受到的每一缕风,都是真实的。那些打上标签的美好,再美好,也不属于你。
时代需要有人去引领,去改变,我们也享受着时代进步带来的福利,如果可以,我们也希望我们能为这个时代创造点什么。别人做主轴,我们做个螺丝钉也是好的;做不了螺丝钉,做滚滚车轮下的一粒灰尘,也未必就一点价值都没有。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也焦虑过。
第一次是高中时代。当我发现自己除了能应试外,并没有成为天才的迹象,掌握每一条数理知识,我都很快乐,但这每一条知识的积累,并不会让我比前人走得更远。地球以外有什么,太阳系以外有什么,银河系以外有什么,我明确地知道我不可能知道,我甚至连高考的这一关,都过得如此卑微和艰难。绝望来得如此猛烈,思索到最后,唯有痛哭出声。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珍惜每一天,每一个笑脸,每一句话。竞争在我眼里失去意义,我固然不愿意做一个失败者,也同样不愿意看到别人失败后的难过。我学,是因为我想知道,我经历,是因为我不想人生留白。
第二次就是女儿出生以后。那么小小的一个生命,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我们,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何落笔,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问题。身边的人不断向自己传递着讯息,要顺应时代的潮流,要学习如何把学习变成一种工具,要站到风口上去。所有人都在奔跑,我的脚步无法坦然闲适。
赶潮而去,一度打开了自己的视野,颇有种挥斥方遒的意气,然而潮水退去,满地狼藉,留下的未必就比十年前更多。阶层的观念被强调得越来越多,有些风度,有些见识,有些头脑,我们穷尽一辈子不能触摸到一片衣角。伍继红不过是千千万万大学生里的一个,却硬要打上阶层跌落的烙印;北京17年文科状元的一次采访,更将阶层固化的话题无限放大。
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我们固然无需用简食陋室来证明自己的贤德,但也不用以功成名就来定义自己的价值。我们自己尚没有去追求的,为什么要我们的孩子穷其一生去获取?世界那么大,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让孩子拥有自己的风景。我所希望的,不过是我的孩子有能力不依赖任何人有尊严地活着,对自己负责,在走到人生的尽头回首时亦不觉得遗憾。
我们当然会努力工作,但努力工作不是为了让孩子学业有成功成名就,而是让我们这个家庭衣食无忧,生活平顺,在孩子还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的时候,能给予条件良好的基础教育,掌握自主学习的能力,社会交际的基本能力,然后,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在那之后,我们只给建议,不做决定,星辰大海,由她自己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