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某一行业的人,穿上相同的服装,表面是千遍一律,都是一样的,但只要和他们一接触,就会看出差别来。
比如说护士,并不是所有干这行的人都可以叫做“白衣天使”,如果你只是忠实地履行着你的责职,而对病人没有丝毫的爱心,那么你只能叫护士。
最近几日,在市一院住院部里陪护家人,近距离地接触到了一院呼吸科的护士群体,深深地被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博爱所感染。
她们都是一群年轻的女性,有的身材高挑,像时装模特,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但能感觉到这是一位高颜值的美女。有的虽然长相一般,但朴实热情。
她们总喜欢在早晚天凉的时候,在白大褂外套一件深浅不一的对襟毛衣,毛衣总是敞开着,透出女性的妩媚。
这些护士技术娴熟,干起活来如轻云流水,走起路像一阵风,刮来又刮去。如有新病人进来,她们就热情地迎上去,告诉你,我叫某某某,今天我负责,有事请找我。然后她们就开始询问有没有药物过敏,走路稳不稳,晚上睡觉一定要把两边的扶手立起来,如何交费,如何充饭卡,如何订餐,如何洗澡,如何热饭,一切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父亲挂针,因为他胳膊上是PICC导管,位置在右臂上方,因此,每次挂针都要把外面的棉袄、毛衣、背心等厚的衣物脱下,再把贴身的衣袖往上使劲抹方向露出导管。
有一次,一位年轻的女护士给父亲挂针,针水挂好后,父亲一只胳膊完好地穿着毛衣棉袄,另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按理说,护士的工作到此为此已经完成,可以去忙别的事了,可是这位护士接下来的一个动作暖到了我:时值初春,天气阴凉,这位护士怕父亲受凉,很自然地伸手把父亲敞开的棉袄的两个钮扣钮上,父亲很温顺地配合着,而我的心里叫有一股热流在奔腾,她在做着本该我们自己做的事,她把病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老爹啊,起来挂针了。”“老爹啊,你又来了啊,想没想我们啊!”“老爹啊,今天感觉好一点了吧,被子要盖好了,不能受凉。”“老爹啊,绝对啊,今天还吃大肉的啊。”“老爹啊,你叫什么名字?”每次,听到这称呼,就像是自己孙女喊自己的老爹,那亲热劲,让你感觉不到一点生分。
父亲一开始听人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还以为是小护士有意逗他玩,腼腆地笑着迟迟不肯回答。我在一旁怕冷场,就提醒父亲说,人家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为了核对信息,人家问你,你就要告诉人家。父亲这才忸怩作答。
这些护士每天面对的都是疾病和死亡,但她们的心没有因恐惧因看透生死而麻木而冷漠,她们用爱作翅膀,让自己成为了天使。
二
多年前,肠胃有点不正常,于是赶忙上网百度了一下这种症状的若干种可能,百度之后当然是对那种最坏的可能耿耿于怀,于是就跑到医院去向医生求救,于是医生就叫做肠镜。
没想到为我做肠镜的竟然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高个头,大眼睛,白皮肤,穿着一身白衣服简直就是一位天使。
这是我做梦也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并且是一个外表粗糙已经不再年轻的中年男人,让一个小姑娘为我做这样的事,心中充满了愧疚,是觉得这是对美的一种亵读。
进去的时候,我木木地站在那里,勉强地松开裤带,却迟迟地不肯把裤子往下脱,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做这样的举动。
把裤子向下脱一点,然后侧睡在床上,不要紧的,很快就会好的。那位姑娘并没有望我,但她似乎洞察到了我的尴尬,边忙着准备仪器边对我说。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她的话,走到了那张小床旁,抬起了半边屁股在那张小床上侧躺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裤子向下退了退。
这时候,我躺在那里,情愿自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受伤的需要救助的动物。对了,姑娘,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动物吧。这样,你也能从容一点,我也能从容一点。
还好,我刚躺下不久,一块遮羞布一样的东西就及时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就感到有一个异物插入了我的体内,有一股实实在在的疼痛在我肚子里游走。
检查期间,检查被迫中断了一会儿,我听见那个姑娘在使劲地呕吐,嗓子里好像有许多东西要一起往外逃,但因在喉咙处引起了交通堵塞,又都跑不出来。
这时,我真感到自已有一种罪过了,我歪着头非常诚恳地对小姑娘说,算了吧,不要再查了。没事,马上就好。那个小姑娘应该是从垃圾篓旁走了回来,我猜想她刚才一定都被咯出了眼泪,因为她的话音里还带着气喘还沾着泪水。
又过了一会,像蛇一样的我自始自终没看到一眼的物体终于撤出了我的体内,小姑娘轻声地说了句,好了,下来吧。我一直僵硬的身体听到这个号令立即变得活泛起来,我不顾肚里隐隐的疼痛,一跃而下穿好了裤子,结束了我的临时的动物身份。
放心吧,没什么,慢性肠炎。还没等我问,小姑娘就非常麻利地告诉了我。还没等我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开始喊下一位病人进来了。
为了不影响别人,我赶忙走了出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我来到了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开药。医生穿的那些草绿色军装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色。要是在平时,我是肯定舍不得在大医院里开药的。我的习惯做法是,在大医院检查一下,没什么大毛病后就偷偷地溜走。
但是今天,我却服服帖帖地交费拿药,竟然还有一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我安静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一个又一个病人手里拿着纸条,或是愁苦着脸或是像我一样卸去了心事,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我在等着那个小姑娘忙完后走出来,我真想抱抱她,对她真诚地说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