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另据记者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桃子死后,我变了。
我沉默寡言,常常呆望着小区门口,别人叫也听不见。若是拍我肩膀,说有人找,我便长吁一口,说这一天终于来了。要再问我是谁来了,在等人吗?我才眼皮一抬,恍如梦中醒来。
“会来的,”我淡淡一笑,总是这样回答。“一定会来的。”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等待。
1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的那个耳光说起。
那天我升职了,成了物业办的副主任。下午同事们让我请客,我一口答应。高兴之余,我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你放心,我一定能在城里站稳脚跟。”然后只顾得意,把钥匙落在了办公室里。
那晚我喝了不少酒,但状态一直很好,有种越战越勇的感觉。准备打车回家,才想起家门的钥匙还在办公室。两个同事不放心我,陪我一起回小区。下了车,我喉咙烧灼般渴,我们买了矿泉水,在小区的林荫路上,一边开怀畅饮,一边大声说笑。酒精让我们飘飘然,个个都有些忘形。
“快看,封哥,”电工吴强说。“那不是你的女神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那辆红色凯美瑞停在六号楼前,大灯一直亮着,也没有熄火,车里的女人靠着坐枕,一动不动。
没错,是桃子。我每天魂牵梦绕却只能远远望着的桃子。
“睡着了吧?”水管工李刚说。“封哥,快去关心关心,这多好的机会。”
“别胡说八道,”我说。“那是咱的业主,别想歪了。”
“切,”吴强说。“咱这十几号人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看人那眼神,能把一头驴电倒。”
“就是,就是,”李刚说。“这张佳桃每次一出现,封哥的表情呀,嗯,恨不得一个饿虎扑食把她……哎哟……”
我胳膊肘朝李刚狠狠一顶,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叫唤两声,又和吴强笑作一团。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我想了想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是这么个时候,过去不合适。况且,咱就是个小小的打工仔,人家从来就没正眼瞧过咱,可不能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打工仔咋了,”吴强说。“那张佳桃不也是打工妹出身。现在凭啥能买车买房,还不是找了个好干爹。”
“就是,就是,”李刚说。“听说她这服装店也是干爹投的钱。”
“你们都是属狗的?”我说。“不光鼻子灵,连嘴巴也臭。”
“别生气呀,封哥,”吴强说。“她一个女人家,借道上车也就罢了。你可是赤手空拳打江山,凭你的聪明劲儿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要我说呀,你完全配的上她,站在她面前,你一点儿都不寒碜。我敢打赌,只要你……”
我脑门一热,抬脚就走了过去。路上一不留神,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我做了两个深呼吸,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车前。
我敲了敲车窗。她看我一眼,低头抹了抹眼角,好像是在擦眼泪。然后她熄了车灯,关掉发动机,从车里走了出来。
“不舒服吗,我陪你去看医生吧?”我说。
“不用了,谢谢,”张佳桃说。她低着头,从我面前匆匆走过。
“有人欺负你吗,可以跟我说说,”我说。
“没有,谢谢,”张佳桃说。“我想起你了,你是物业办的,你叫……算了,就这样吧。”
“桃子,”我叫住她。“我知道你很累,我能理解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张佳桃一跺脚,转过身,朝我走过来。“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理解我,你是谁呀!”她在我面前站住,盯着我说:“谁让你叫我桃子的?”
“我听有人这么叫你,”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舔了下嘴唇说。“其实,我,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能认识一下,或许我们能做个朋友,或许我能让你开心一点……”
她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你觉得谁都能作践我,是吗?”她又从我手里夺过矿泉水瓶,拧开瓶盖,从我头顶浇了下去。“喝酒了吧,该醒醒了,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吗?”水在我脸上、脖子上直淌,浸湿了胸口和肩膀。“或许你就不该站在这里,或许你就不该痴心妄想,或许你就不该……算了,就这样吧。”她冷哼一声,随手把空瓶丢在石板路上。
她转过身,踏上楼前的台阶,走进门洞的灯光里。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抬起右手,伸出的食指指着上方。
“记住,以后不准叫我桃子,”张佳桃说。“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
2
其实对那个耳光,我只觉得是个教训,并没有怀恨在心。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时已经有颗种子,在我心中深深埋下,直到有人来把它唤醒。
接着,张佳梅出现了。事后来看,我不得不说,这完全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没有她,我会沿着以往的人生轨迹继续平静的走下去,但她的出现使我完全偏离了方向,我开始在欲望和情感的纠缠下逐渐沉沦。
有天下午,我在保安室检查通讯线路,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我离的最近,随手拿起了话筒。
“保安,是保安吗?我是六号楼302的业主,有人在我家里捣乱,你们快点把她赶走。”
听到这烦躁而愤怒的声音,在一愣神的功夫过后,我突然有了一个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说马上就到。放下电话,我径直朝六号楼赶去。
我敲了敲门,门立刻就开了,我又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桃子。
“你是谁,有事吗?”张佳桃说。“等等,我想起你了,你是那天那个……那个……”
“那个不该出现的人,”我说。
“对,不是,我是说,哎呀,算了。”张佳桃右手一挥。“现在我没叫你,我找保安。”
“他们都在忙,我来也一样,”我说。
“好吧,好吧,无所谓了。”她闪到一旁,指着一个满头金发的女人说:“就是她,这个无赖,赶紧把她给我赶走。”
我脱了皮鞋,走到那个女人面前,我正要说话,她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帅哥,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她把手机丢进包里,双臂一抱,靠在沙发上。“我叫张佳梅,是这位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张佳桃小姐的亲妹妹。现在姐姐混出头了,妹妹落了水,来跟姐姐要点生活费,这不过分吧?”
“张佳梅小姐,你……”我说。
“不但不过分,简直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张佳梅站起身,双臂交叉,在客厅里边走边说。“可这位美丽高贵的张佳桃小姐,居然无耻的把我称为无赖,还妄想把我扫地出门,这种行径简直禽兽不如、人神共愤,简直……”
“闭嘴,简直一派胡言,”张佳桃冲到妹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我给过你多少钱了,是你自己不求上进,就知道眼红别人,有本事你也去挣呀。”
“我没本事,我不求上进,起码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张佳梅梗着脖子说。“不像某些人,靠着陪人睡觉往上爬,简直……”
“你给我闭嘴,你,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张佳桃说着就朝妹妹扑去,妹妹也不示弱,张开双臂迎了上来。张佳桃占不到便宜,一时气得原地打转,她忽然看见茶几上闪亮的水果刀,拿起刀子就冲了过来。
“杀人了,疯婆娘要杀人了,”张佳梅大叫一声,冲出房门。
我在后面安慰桃子,劝她一定要冷静。
“滚,你也给我滚,”张佳桃说。
我慌里慌张地穿上皮鞋,鞋带还没系上,便被她推出房门,接着门砰的一声在我身后锁上。
我穿好鞋,走到楼下,心里还在怦怦直跳。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长出了口气。
“嗨。”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一回头,竟是张佳梅。“帅哥,你活着出来了。不好意思,今天害你差点挨刀子。”
“没那么夸张,她也就是吓吓人,”我说。
“是真的,”张佳梅说。“她狠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今天多亏你在场,让我保住了小命。要不这样好不好,晚上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我话没说完,她拉着我的手就走。“你干嘛呀,我还上着班呢……”
那天晚上我又喝醉了。张佳梅的酒量你不得不服,不但能喝,而且敢喝,泼辣的劲头比起她姐,简直有过无不及。
“梅子,你们姐妹挺像的,”我打着酒嗝说。“直爽的性格,火爆的脾气,双胞胎也没这样的。”
“我爸也这么说,”张佳梅说。“她是大姐,我是小妹,中间还隔了好几个,不过就我俩是个二杆子货。我爸还说,就我们这二杆子脾性,迟早会害了自己。”
“你爸想多了,”我说。
“他说的对。我明白他的意思,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张佳梅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我们都是简单的人,可是外边太险恶,凭我们的力量,想自保都很难,最多也就是害自己了。”
“其实我也是这种人,”我说。“像我们这种人,就应该互相温暖,决不能彼此伤害。”
她看着我,呵呵笑了,笑的有点傻里傻气,却也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我想,也不全是酒精的原因,让我们那晚住在了一起。用她的话说,“你住的近,去你那儿吧”,于是就去了我家,于是就缠在了一起。真正的原因我们心里一清二楚,却也许永远都说不明白。
那天晚上,她很疯狂,像棵暴风中的树,浑身肆意地扭动。而我则是沉默的土地,只能牢牢地抓住她,咬牙承受着。后来她又开始叫喊,声音有气无力,神情痛苦不堪:“亲爱的,噢,亲爱的”。我听的心都化了,连同逐渐麻木的身体,直到彻底失去知觉,直到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过后,我完了,我知道,从此我将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