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一晃过去两个多月。春风融化了冬日的冰雪，为大地染上了浓重的绿意。

时至四月底，天气逐渐回暖。陈海换上了白色短袖T恤，配同色的舒适的棉质运动短裤，脚上穿了一双天蓝色塑胶拖鞋，这是他在家时最喜欢的装扮。

这日，他正在厨房做饭，身上戴着土色围裙，嘴里哼着陈奕迅的《十年》，只不过他把歌词中的“十年之前”唱成了“十一年前”。只见他左手在洗菜篮里拿过一把韭菜，右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切菜刀。

当季的韭菜切成碎粒，撒入锅中爆炒，倒入玻璃碗打好的鸡蛋。炒菜勺在锅中划了一圈，大铁锅颠了颠，一阵焦香从锅中飘出。把锅里的韭菜和鸡蛋都倒入盘子里，这最后一道菜就完成了。陈海解下围裙挂在冰箱门的把手上，拉开厨房的白色塑胶胚嵌玻璃推拉门，把菜端到餐桌上。桌上有可乐鸡翅、酱肘子、胡萝卜炒肉丝、白灼豆苗淋酱油，陈海放下那碟韭菜炒鸡蛋拍拍手，反手擦擦额上的汗。冰箱是单开门的三星无霜大冰箱，分上下两格，上格冷冻，下格冷藏。

这是一个周末的中午，温暖的阳光从玻璃窗透入房中，照的人自心底透出暖意。陈海望向门口，笑意不自觉爬上唇角，现出一个温软的弧度。

回想起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天，等待了三个多小时，赵瑞龙和游所为终于谈妥了。

那是他等待得最漫长的三个小时，他既怕赵瑞龙谈不来，也担心游所为的利益会受到伤害。赵瑞龙与他同来自汉东，游所为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个人对他的意义都无人可替。

看到他们下楼，两人心情都不错，下楼时还握了握手，看起来谈得相当愉快。游所为似乎和赵瑞龙非常投契，一口一个“龙哥”，陈海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赵瑞龙坐到陈海身边，向他详细说了和游所为谈判的内容。游所为给他介绍靠谱的公司办假身份，借他八十万，五个月内他要赚十亿，还游所为五亿。但是，他要成为艾瑞克食品公司的股东之一。游所为悄悄对陈海比了个OK的手势，他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了。

接着，陈海问游所为借书房一用，噼里啪啦打出四张合同。两张是游所为和赵瑞龙签的，两张是他和赵瑞龙签的，一式两份。打印机刷刷打了出来，他取过一个文件夹把这四张尚有余温的纸夹好，再拿上签字笔和印泥下楼。

他把合同给赵瑞龙看，赵瑞龙扫一眼就毫不犹豫签了四张，并按上手指毛印。他讶异问:“赵总不再仔细看看？”赵瑞龙却道:“不必了。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你也不会坑我。放心，在这里我明白该怎么做。”

陈海倒不好意思笑笑。他干反贪工作那么久，家父公检法出身，法律是他唯一的底线。为在这个时空生存他不阻止赵瑞龙伪造证件和户籍，就已是极限，对方倒也意外的没反对。当游所为问及陈海是否也办个假身份时，还是赵瑞龙帮他委婉回绝的。

第二天早上，三人便一起去商场采购生活用品及手机。赵瑞龙给两人选择了同款的诺基亚7270，也选了相近的移动手机号。

同时，也顺便把陈海腕上那只撞坏的手表送去修理，钟表店的人说一星期后就可以去拿。那只表是陈海妻子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从收到那天起就一直戴着，始终舍不得换。

并且，两人都去试了各自的银行卡，根本没法用。于是赵瑞龙在工行办了三张卡，把存有十万块生活费的卡交到陈海手里。

游所为本想留二人在家中常住，他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是这间别墅，一套是市区的高档小区。可陈海觉得不能太麻烦游所为，赵瑞龙也觉得寄人篱下有诸多不便，都打算搬出去租房子住。

游所为不好强留，便陪二人到中介公司选房子。二人选择了海淀区定慧北路旁价格公道的幸福小区6号电梯楼203室，房租每月2000多。四房一厅，一个厨房，两个洗手间，一个阳台，洗澡间在外面的洗手间。门是普通的仿木钢板门，装有杠杆式不锈钢防盗门锁。入门玄关处便是一个嵌入式深棕色复合木对门开的鞋柜，鞋柜上有一个玻璃面的置物台。地面上是大理石铺设的涅色纹理防滑地砖。走入玄关便是客厅，客厅中间有一条通往房间的走廊。背对走廊的左手边有一套合成革沙发和一张钢架玻璃茶几，沙发对面是一台24寸的三星彩电，一个深绯色复合木电视柜（一式并排三个抽屉），一台挂壁式蓝色面大金空调，一个DVD机及一套音响设备。右手边是用餐的地方，黑色带靠背的人造革椅，钢架玻璃餐桌，桌下嵌了一块黑色木板用于放东西。沙发左边是一面落地推拉玻璃窗，挂粉绿印花窗帘，出去便是阳台。

房东是个和蔼的老大娘，见到陈海就直叫“宝贝儿”，陈海的耳根都热得发烫。老大娘是大学教授，儿女也受过高等教育，书房里的书基本都是现成的。老大娘的儿女孝顺，合力给老大娘在幸福小区买了一套房。可老大娘原先有一套单位分的老房子，不习惯在新房子里住，就把这套房拿来出租。二人商议好价钱，顺便买好车位，便开始了所谓的同居生活。

分配房间时，陈海选了小房间，赵瑞龙则毫不客气占了主卧。陈海倒是不介意，毕竟人家才是龙头。

两星期后，惠龙集团正式挂牌营业，赵瑞龙在北京入了一辆宝马BMW。陈海看到名片华丽丽囧了。赵瑞龙瞥陈海一眼:“那陈局觉得什么名字合适？”

陈海道:“还是这个吧。”

赵瑞龙对他扬了扬眉，嘚瑟笑。

不得不说，赵瑞龙是个很有手腕、魄力和长远眼光的人。他看中了贵州万峰湖旁那块地，就用手头的20万买了遵义桂花小区的一套房，再拿这套房抵押向银行贷款15亿（分十五年返还），以八亿的绝对优势拍得这块地，斥资两亿兴建万峰湖度假村。并耗资三亿在遵义汇川区买下一栋办公楼，组建董事会及公司架构。

度假村差不多到第二年五月份才能建成。在这段期间，赵瑞龙也没闲着。他跟入住过的酒店老板谈及后世小时酒店的想法，那个谢老板表示很感兴趣，愿意让赵瑞龙出钱入股20%让他做，一个月后给他分红。

除此之外，赵瑞龙还开着在贵州买的大奔越野挂上当地牌深入贵州布依族、苗族、仡佬族自治县考察，并顺着这条线南至云南，西至四川，北至重庆，途经贵阳，吃住都跟乡民们在一起。04年云南旅游线并不算太火热，尤其是云贵线。而四川和重庆与贵州之间的线，本来就没什么人想到。开发这条线，必须要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还要与当地的官员们和地头蛇们打交道。

要做龙头企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更别说04年才新起，8月份就要换届。到那时，GDP的时代将会过去，创建和谐社会主义社会才是主旋律，也难怪赵瑞龙要争分夺秒。

陈海没有证件资料，也不愿随意编瞎话糊弄警员。快到社区常住人口调查时，他只好通电话给赵瑞龙让他回来应付，自己躲在家中。赵瑞龙自是及时赶回去，三言两语打发了警员，再回身轻松地对他说“没事了”。随后，当天就乘飞机赶回贵州遵义。

每每念及此处，陈海都不自觉会心疼某条小龙。他总觉得自己太没用，什么都要依赖赵瑞龙。他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根本不愿完全依赖别人。他在想自己能做什么，做生意是肯定不行的，他性子平和温吞，刻板保守，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料。至于股市，他是连碰都没碰过。

陈海一时想不出来，就捧着书到小区花园的凉亭那看。刚巧有几个小男生放学回家，坐在花园凉亭的台阶上抱怨学校考试太难。他眼前一亮，他可以当家教啊。他们搬入后不久，他们斜对门也搬入了一户人家，是个重组家庭。男主人姓夏，女主人姓刘，还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大的叫刘星，15岁，读初中；小的叫夏雨，7岁，读小学。刘星学习成绩不好，经常被他妈妈骂。他是政法系高材生，辅导个把初中生绰绰有余。

陈海最终狠下心去斜对面拍门，把他们说成从外地到北京做生意的人，只不过他比较倒霉，家里不给他做生意云云。刘梅心里虽有疑虑，但看到刘星不排斥这个老师，也就安下了心。家教费每科60元一小时，他一般教两三个小时。

陈海为此心里不舒服了一天，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向游所为或赵瑞龙倾诉。他编辑好了信息，在两人手机号之间选了半天，仍是发送给了赵瑞龙。他做好了被对方嘲笑死的准备，对方却发信息过来安慰他:陈海同志您别方，要把学生记心上。要是不行，您可以烧香请请马克思和列宁。您那么崇敬他们，他们也该教教您赚钱法子啊。

手机的荧光照着他的面庞，也照进了他的心里。他笑了笑，随即给对方回了一条信息:知道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命了啊。他合上手机看向夜空，或许在这个时空，他对某小龙更多了一分牵挂。

就这样，他们每天都会通一次电话，互发几次短信。赵瑞龙回来住时，他也会煲一锅骨头汤给某小龙补身子，再煮一锅小米大米粥给某小龙调理肠胃等等，能帮赵瑞龙做的尽量帮他做。他们聚少离多，与其说是同居，倒不如说是某小龙在这暂住……

笃笃笃，敲门声拉回了陈海的思绪。他欣然前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只见刘星和夏雨两兄弟站在门口。刘星穿了一身蓝色印花T恤，双手合十道:“陈老师，今天老爸老妈都不在，我打电话知会过您的。能让我们进去了么？”夏雨则穿了一身绿色印花背心，对他可爱笑笑。这两兄弟很有意思，刘星瘦得像只猴，小眼睛淡眉毛尖下巴，梳个小毛寸；夏雨却圆滚滚的像个福娃，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

而他道了一声“请进吧”，侧过身让他们进来，关上门，再拿好拖鞋给他们换上。

自从他做了刘星的家教，刘星和夏雨都特别喜欢他，若是周末家里没人，他们都会到他家作客。他本就有个儿子，他也很疼爱儿子。在这个时空里，他对亲友的思念从未减少过半分。在思念家人时，他只能看着钱包里父母、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聊以慰藉。这两个孩子的闯入，让他内心宽了几分，他也把他们当自己的儿子疼爱。他会想小皮球会不会像刘星一样闯祸，会不会像刘星一样把他当哥们儿，因此他对刘星也多了几分偏爱。夏雨也会对他撒娇，说陈老师偏心什么的，但都被刘星打压了。

“啊啊啊啊，酱肘子，陈老师我太爱你了。”

“啊？为什么会有胡萝卜。我海归小靓仔就那么不招人疼吗？”

陈海慈爱摸摸夏雨圆碌碌的小脑袋:“小雨，多吃胡萝卜才能长高哦。老师特意很瘦肉一起炒，你要不试试看？”

夏雨歪歪脑袋:“好吧，我试试看。”

“去，小雨，别不懂事儿。老师做得那么辛苦，你必须全吃完。”刘星踢了夏雨屁股一脚，看夏雨蔫头耷脑地去洗手，就拉着陈海的手谄笑道，“陈老师，您辛苦了。您这是食神手吧，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

陈海拍拍刘星脸蛋:“刘星，你啊。你要是少闯点祸，别让刘护士长操那么多心，老师就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是是是。我最近也就是打破了学校窗户的玻璃，没出什么大事儿。”刘星晃动着瘦弱的小肩膀，“陈老师，你就别这么从门缝里看人嘛。”

“行吧。快去洗手，都快开饭了，规矩你懂的。”陈海拍了刘星后颈一记，眸中尽是疼惜与怀恋。

刘星乖乖去洗手，嘴里嘟囔:“行行行，有关《行政管理处罚法》的1500字论文明天上交。哎呀，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啊。”

“哈哈，刘星又倒霉啰。”夏雨幸灾乐祸道。

“找揍呢你。”刘星从厕所里探出脑袋扬了扬拳头，夏雨就哧溜一声跑到餐桌旁拉开凳子坐好。陈海拿小碗装了三碗饭，两碗摆在对面靠玄关那面，一碗摆在自己面前。每人左手旁边都有一个小碟子，用于吐骨头。

刘星蹦蹦跳跳走到夏雨身边拉开凳子坐好，陈海给刘星夹了一块酱肘子，又给夏雨夹了一筷子鸡蛋。回想起他们政法三杰在高育良家蹭饭时，侯亮平也总和祁同伟争执，他则从中调解。侯亮平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停了嘴，专心吃饭。

现在，他也要带两个学生。看他们打打闹闹，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刘星这天似乎神色郁郁，嘟着嘴吃饭，没什么精神。夏雨就甩开腮帮子吃，半点没停过。

“这是怎么了？刘星。”陈海关切问道，“可以跟老师说说吗？”

“陈老师，您别管他。大概下个月我爸就要把我姐接过来了，按理说没几天了，刘星的苦日子就要降临啰。”夏雨快嘴说道，“我亲姐姐。”

“小雨，谁让你多嘴的。”刘星扒拉几口饭，埋怨道，“哼，我们家要来一个乖乖女。据说啊，学习好，人品好，人长得漂亮。整个一三好学生。我妈啊，肯定得把她当亲生的。我在这个家，就越来越没地位了。”刘星晃了晃脑袋，鼓着个脸。

“怎么会呢？她是你亲妈。我姐来，是为我撑腰来了。”

“得了吧，亲妈？我看她比较像小雨亲妈。你见过有对别人孩子比对自己孩子好几百倍的亲妈吗？”

陈海静静地听刘星和小雨聊天，时不时给他们夹菜，自己倒没怎么吃。想当初，侯亮平也总抱怨高育良对祁同伟太好，而祁同伟也说高育良偏心侯亮平。这时他就在旁边不发一言，仿佛最没有存在感。

可那段日子，却是他们最温暖最幸福的日子。也许等真正当了老师，才能体会老师的感觉。他想，老师当初，也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那么老师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他想了想，便出言劝慰道:“刘星，这种事情老师也不好评断。不过，我相信你妈妈正因为真心疼你才会这样紧张你的。你想啊，你妈妈不疼你，能给你找家教补习？”

“是。老妈啊，就是恨铁不成钢，整天盼我成龙成凤。”刘星哼哼了几声，又道，“我啊，心宽，才不跟她计较呢。”

“好啊好啊，你竟然这么说老妈？你等着，我要去告诉老妈。”夏雨得意笑道。

“你敢！”刘星急道。

“小雨，刘护士长是刘星的妈妈，他们是母子不是敌人。你这样做，不是搬弄是非吗？”

“陈老师，是非是什么？我没有搬东西呀？”夏雨懵懵懂懂问道。

“是非就是你刚才说的话。我记得香港黑帮电影里有那种挑拨离间的小人，你愿意当那种小人吗？”

“不，不愿意。”夏雨急忙摇了摇头，继而对刘星道，“星哥，别揍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刘星对他笑笑道:“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小屁孩儿，你以为凭你能挑拨什么呢。”

“我可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夏雨鼓了鼓脸颊道。

刘星好笑揉揉夏雨脑袋，他就放下筷子扑到刘星怀里，仰着小脸双手拽拽刘星衣服讨好笑。刘星一手抱住他，一手拿过夏雨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塞他嘴里。陈海见此轻咳一声，两人就赶紧坐好，乖乖扒饭，相互悄悄挤了挤眼睛打个小眼色。陈海轻笑，这两个孩子，真像是一对亲兄弟。

过了一会儿，大门又被打开了，赵瑞龙穿着一套土色西装拖着箱子推门进来。陈海眼皮子都没抬淡淡道:“赵总你怎么回来了？”

“陈海同志，你这是什么话，不欢迎我么？”赵瑞龙反手关门换好拖鞋，把宝马车钥匙放在鞋柜置物台上就拎着箱子进屋，语气轻快调侃道。

“哪能呢，您老是新进先进企业大老总，我哪敢不欢迎你哟。”陈海把筷子一撂，和蔼对两个孩子道，“刘星，小雨，这位是惠龙集团大股东兼董事长，老师的老乡，姓赵。来，都叫赵叔叔好。”

两个孩子乖巧打了招呼:

“赵叔叔你好，我是海归小靓仔夏雨。”

“赵叔叔您好，我是国产小靓仔刘星。”

“海归的比国产的好，你没看进口的商品比国产的贵啊，连空调都是日本造的最好。”

“嘿，那是东西，不是人。你想想，洋鬼子吃什么呀，牛扒，羊扒，猪扒，意粉，薯条，面包夹鸡蛋。咱中国人吃什么呀，你听着啊，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儿虾、软炸里脊、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鸦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烩三鲜、烩白蘑、烩鸽子蛋、炒银丝儿……这还没说全呢。民以食为天，没听说过啊？”

“我觉得用比吃重要。国外有宝马、宾利、日产、奔驰车，有三星冰箱和电视机，有大金空调。”

“没有吃，哪来的命用啊？”

夏雨瞪向刘星，刘星毫不客气回瞪。

得，这都说上对口相声了，俩孩子挺有相声天赋。

赵瑞龙对他们扬了扬手，扫了他们一眼:“乖乖听你们老师话。别看你们老师人好就皮，啊。”

俩孩子对视一眼，齐声道:“嗯嗯，我们都是乖孩子。”

“好了，赵总，别吓到孩子们了，他们都是我的学生。”陈海含笑打了个圆场。

“行行行，”赵瑞龙耸了耸肩，去洗了个手就到电视柜下拉开抽屉取出空调遥控器，无所谓笑道，“陈海同志，这天儿挺热，你看都不开个空调。”说着，他就把厅上的空调打开。

“我主要是习惯了，这天儿暂时不需要开。”陈海眼神温软，“有孩子在呢，温度别太低了。”

“哦。”赵瑞龙把厅上空调温度调到24，再把空调遥控器放桌上，便自觉关上落地窗，又道，“我先去洗澡了，趁中午睡会儿。今天回来住一晚，晚上有个酒局，明天还得回去。”说罢，他就走到主卧，拿了塑胶筐和换洗衣物去洗澡间，过会儿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衣架在你卧房衣柜里挂着呢，晚上别喝太多了。”陈海温和笑了笑，随即瞥一眼两个孩子，“刘星，小雨，一会儿你们要在这待就乖一点儿，别吵到你们赵叔叔休息。你们赵叔叔赚钱辛苦，你们也要体谅啊。”

“陈老师，我能问问你跟赵叔叔是什么关系么？”

陈海闻言瞥向坏笑发问的刘星和满脸八卦的夏雨，好笑道:“我们是老乡，暂且回不去，又一起从外地过来，于是签了合约一起住，也算是合作伙伴。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来，继续吃饭。”

俩孩子悻悻低下脑袋埋首吃饭。

大概十多分钟，赵瑞龙洗完澡出来，去厨房在消毒碗柜拿了杯子倒水喝，穿了一套类似地主老财的钱串纹夏装睡衣。他们的水杯都是赵瑞龙选的，同款的白色带把陶瓷杯，陈海用的是卡通狗狗图案，他用的是卡通小猪图案。他出来时不忘跟陈海开玩笑:“说实话，你有没有想我？”

陈海垂目回:“没有。”

刘星接口:“才怪。”

陈海挑了挑眉:“刘星，你的时间看起来挺充裕的，不如小论文由1500字改为2500字？”

“啊，老师你也忒狠了吧。”

“狠吗？那3500？”

刘星张了张口，饶是他平日里诡辩多端，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是要他命啊！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夏雨夹了一块鸡翅塞刘星嘴里。

而赵瑞龙径直走回卧房，关上门，唇角无意识扬起。

“老师……”

“怎么了？刘星？”

“没事儿。”

刘星很想说，老师，赵叔叔回来你真的很高兴呀，你的眼睛都带着笑意，为什么不让他留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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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刘星和夏雨洗漱完后，俩人都换上了睡衣。刘星坐在木板床上发呆，夏雨则趴在落架床上玩玩具。他玩了一阵子有点闷，就蹦到木板床上，想叫刘星一起玩。

“刘星，刘星刘星刘星……”

“嘿，嘿，小雨，你能不能别叫了。”刘星嫌弃地看夏雨一眼，“你怎么一点事儿不懂呢？”

“哦，我知道了，你在想老师的事儿。”夏雨不理解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你还不如想想你的小论文。”

“论文早就写好了，在台面儿呢。”刘星指了指书桌，又推推夏雨道，“你没发觉老师的话有漏洞？”

夏雨迷惑地看着刘星:“什么漏洞？家里太封建不给做生意？很正常啊。”

“这要一般人啊，都觉得很正常。可我是什么人啊，我的观察力哪里是一般人能……”

“刘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你想了，老师说了他是什么大学毕业了么？说了他家乡在哪儿吗？明摆着是回不去也不想让人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不赶走他？”

“老师人那么好，我为什么要赶他？你想想，老师来之前，我数学2分。现在，整个一2x30，翻了多少倍啊。作文成绩都提上去了。还有你的语文，不都进步了么？”

“那你就别想了，老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们不好管。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隐私。”

“但我想帮帮老师啊，老师再这样和赵叔叔分隔两地也不是个事儿。这叫什么？这叫一水隔天涯。”刘星用不标准的粤语唱道，“只恨一水隔天涯，不知相会在何时。”

“你是说老师，和赵叔叔……”夏雨托腮道，“别说，这还真有可能，就像电视里演的私奔。”

“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刘星得意地扬了扬眉，“有一次老师的手机来短信，老师就在我旁边给我辅导功课呢。看到那条短信，老师的眼睛里就像是盛满了星星。”

“老师的眼睛里本来就有星星啊。”

“那是对我们。老师本来就很疼我们，可那个时候，老师眼里的星光最为灿烂，那是我们比不了的。老师那时候肯定很开心。”刘星右手握拳敲了敲左手手心，“这样吧，为了报答老师，为了老师后半生的幸福，我决定了，我要想办法把老师嫁出去。”

“啊？！你要把他……”夏雨惊讶地大喊，刘星赶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你想把妈招来啊。”

夏雨摇摇头，指指刘星捂在他嘴上的手。

在往后的日子里，刘星就致力于嫁老师的行动。因而在后来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刘星扑到陈海怀里自责大哭，他好像害老师伤心了。但陈海安慰刘星，说他并不后悔，一点儿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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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一，赵瑞龙拖行李箱出门时在小花园和去上班的夏东海不期而遇。

“哟，早上好。”

“早上好。”赵瑞龙含笑揶揄道，“刘新建，你小子也跑过来了啊，你行啊你。”

“您认错人了。我是夏东海，不是您口中的刘新建。”夏东海好脾气憨笑，像只憨憨的大狗熊。

“你真不是？”赵瑞龙看向夏东海，眸光冷凝，唇边笑容愈发灿烂。

“真不是真不是。”夏东海被看得冒冷汗，连连摆手道，“我还要上班，麻烦您别耽误我时间了。”

赵瑞龙见此也不再难为他，只道:“行，那我正好要去机场，我送你吧。”

“这样不太好吧，太麻烦您了。”

“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不麻烦。”赵瑞龙用遥控打着宝马车，“走，上车。”

“您，你等下，能不能捎上我的自行车。”

“没问题。”

等夏东海把自行车推过来，赵瑞龙让他把车放后备箱，自己把箱子放副驾驶座下。然后，两人都上了车，夏东海自觉坐后排，宝马车发动。赵瑞龙问了夏东海地址，夏东海便说在XX儿童剧院。

“儿童剧院？”

“是啊，我是儿童剧院的编剧和导演。谢谢您了哈。”

“夏导。”赵瑞龙话里有话道，“我看您不只是个好导演，还是个敬业的好演员，跟我说话都滴水不漏。”

“嘿嘿，瞧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夏东海摸摸后脑勺憨厚笑道，“请问您是……”

“赵瑞龙，惠龙集团是我名下的产业，这是我的名片。”

赵瑞龙递了一张名片给夏东海，夏东海接过一看，讶异道:“哟，赵总。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要您专车送我。”

“没事儿。顺带的事儿，你宝马车坐得还少？你在美国不是有一辆么？”

“这您都知道？我，我只坐过我前妻的宝马车。”

“你小子精啊，把妻儿都送美国，真不愧是大院子弟。”

“我哪是什么大院子弟啊。我爸是上海人，妈是才北京的，我在上海郊区长大。”

“哎哟，都变前妻了，呵呵。”

夏东海觉得奇怪，便问道:“那位刘新建，是您什么人啊。”

“额，”赵瑞龙不好说，他们俩一边大，他想了想便道，“我，干弟弟吧。”

“原来如此，您要是想他那倒也正常。不过，我真不是他，您就放过我吧。”

赵瑞龙叹口气道:“那咱们相互把手机存一下，你有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只要我人在北京，随叫随到。”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无论他怎么试探，“刘新建”都不认他。

陈海想家，他就不想了吗？他也想，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二人共处，必须有一人不那么在乎。不然俩人都思乡，还要不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了。他既然把家托给陈海，就要安好陈海的心，令自己大后方稳固。

人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是真的体会到这句诗的精髓了。别说逢佳节，没逢佳节他也思亲。在这知根知底多少认识的，也唯有陈海一人。他多想刘新建、程度或者他二姐穿过来，好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后顾无忧。可他遇到了“刘新建”，“刘新建”却不肯认他。

也罢，大概是人家重组了家庭不方便吧。要换做在汉东，他有千百种手段胁迫“刘新建”，但是在这不行啊，没有那个身份会有麻烦的。

“哎，好嘞。”夏东海依言把自己的手机号给赵瑞龙，接着存了赵瑞龙的手机号。见赵瑞龙眸带感伤，便安慰道:“赵总，没事儿的。那个，我听梅梅说过，你们是从外地过来的，家乡回不去。不过，我相信你们总能想到办法回去的。”

“但愿如你所说。”赵瑞龙略带失落笑道。

过了一会儿，儿童剧院到了，夏东海下车，到后备箱取出自行车，在剧院门口微笑对赵瑞龙挥手作别。

赵瑞龙也对他招了招手，随后打开音乐播放器，播了一首迈克尔杰克逊的《You Are Not Alone》，双手一点一点打节奏。

Another day has gone

I'm still all alone

How could this be

You're not here with me

You never said good-bye

Someone tell me why

Did you have to go

……

随着音乐的节奏，那辆宝马一路行驶到机场，淹没在了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