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婚礼)

“晚上吃点什么?”不知何时,老公站在我的身旁。

“哦,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又在发呆,都没看到我”,说着,老公将我桌上的凉茶倒在了草坪上,拿起炉火上的茶壶,为我换上热茶。“一定要去么?”老公将新的热茶递到我跟前,“不如和我一起去欧洲,散散心。”

“有些答案,我想还是我亲自去寻找。”

老公走到我的身侧,蹲下来,和我说:“那你要多带衣服,青海不比江南,照顾好自己,好么。”

“当然,还有崔老师呢,她会在西安等我,放心吧。我会给你发信息的。而且我们坐火车,没事的。”

“那边海拔高,怕你累着。”

“放心吧,就当旅行了。”

“好吧,你要知道你也是50岁的人了,不要不服老,不要逞强。”

“当然,我知道。”

“那晚上吃点什么呢?”

“今天阴雨,火锅?”

“走。”

第二天,老公早班飞机去了匈牙利出差。我简单收拾行李,坐上了去往西安的火车。

我买的软卧,要20小时,第二天早上6点多到西安。

坐上车后,习惯性的打开那本日记:

---1998年4月6日,我的脚伤好多了,今天张凯给我买了几个苹果送过来,头几天还觉得他挺烦的,现在印象好多了。他说要搞个寝室间的联谊,没想到我们宿舍还挺积极,都大三了这群人还对和学弟联谊这么感兴趣……---

---1999年3月2日,今天好开心,我研究生面试通过了,谢谢那些支持我的人。---

---1999年6月15日,今天的雨好大,我不该上他的车,我想死。---

---1999年8月21日,暑假快结束了,我不想再受他控制了,我不想回学校了,妈妈你会支持我么?---

火车路过苏州的时候,上来了一对年轻男女,聊天知道他们是新婚度假,也是去西安。

看着他们甜蜜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了白晓晓婚礼。


2003年4月,我在北京出差,接到电话,室友和我说白晓晓要结婚了,邀请室友去参加,同时询问了我的电话,室友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白晓晓。

相隔两日,接到白晓晓的亲自邀请电话,婚礼在五月一日。

婚礼前一晚,我坐火车抵达,依旧住在学校的招待所。

室友见到我后和简单我描述了一下情况,新郎是那个系主任,他是二婚,年纪又很大了,没有什么男方亲属到场,又因为师生关系,校方可能要求低调处理,最多就是办公室的几个老师小范围出席,所以没有设置接亲环节。在海边的酒店摆了两桌,招待一下女方宾客。而且据说女方只有一个母亲到场,没有其他亲属,可能会有几个白晓晓的同学。

这次白晓晓特意和室友说要通知我过来,帮她撑撑门面。

室友介绍完,也是显得有些无奈与遗憾,与前些年初次见面时那种八卦劲儿判若两人。

我便问室友“晓晓是那种攀枝的人么?”

“也许吧,她去年底留校了,在团委做干事。平常很低调,从未在学校见过他们俩的交集,这结婚也是就几个人知道。嗨,也挺好,除了年纪相差大了些。”

白晓晓的母亲和远道来的同学,都住在这招待所,晚上的时候白晓晓来我们屋子里打了招呼,拉着我的手一直感谢我从上海过来,与两年前相比,头发烫了波浪,盘了上去,画了淡淡的妆,身子还是那么瘦,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我也是好想你,有这机会,一定要过来看看你。”我搂着白晓晓说道。

“那你多陪陪我,晚走几天,咱们和崔老师一起好好叙叙旧。”白晓晓紧握着我的手。

隔日,我和室友起的很早,早餐后,有一辆小巴车,大概20个座位左右,在招待所门口等候。亲友们先后登车,车上还有一半的空位,便出发了。

开往海滨的路上,车窗外起了蒙蒙细雨,大概20分钟的车程,小巴车驶进了一个海滨疗养大院,穿过密静树林,闪出一排排白色二层小楼,小巴车在主楼门口停下。

北方五月的雨还是很凉,我的单层风衣抵挡不住这阴雨,紧忙锁紧衣口,小跑进入酒店。穿过大厅,一条长廊将外面的不同建筑连在一起,兜兜绕绕来到了一个小型宴会厅,厅里摆下四张圆桌,靠近门口还有一张沙发。宴会厅的对开门上贴了两个喜字。

白晓晓已在这里招待客人们落座,她身后站着一位女士,头发花白,面容清瘦,微有驼背,身穿暗红色旗袍,努力维系着面部表情,配合着与每位宾客握手致意。

白晓晓介绍这是她的母亲,并特意向阿姨强调了我是从上海专程过来的。

阿姨的手皮肤皴裂,骨骼弯曲,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一双劳动者的双手,她攥着我的手不住摇晃,眼神里充满感激,向我微微掉头示意,那含蓄而朴实的情感画面至今刻在我的记忆之中。

两桌酒席勉强坐满,我被安置在紧挨着阿姨的位置,阿姨另一旁是白晓晓,白晓晓的右边则空着。

众人落座闲聊了约40多分钟,大概快11点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了一个男人,他就是新郎了。

与两年前在讲台上主持会议不同,这次比较近距离观察这位主任,染了很黑的头发,脸上的肉又多又松弛,应该不止40多岁,或许50岁附近了。真丝的polo衫掖在西裤里,腰带扣是金色的,具体什么牌子我记不得了,脚下一双黑色的方头皮鞋,鞋底很厚的那种皮鞋。

看到这位主任新郎进来,白晓晓率先起身上去迎接,随后大伙均站了起来,主任新郎与大伙点头示意,口称欢迎,随后坐在了白晓晓旁边的空坐上。

酒席气氛肯定与婚礼二字是不搭调的,更像是一对传统情侣的家长首次见面会,可以用平稳而顺利来形容。交谈的感觉来看,似乎白晓晓的母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婿,也许是白晓晓的事前工作做的比较到位,她母亲的话少的可怜,仅有的几次举杯与对话,举止仪态都很得体。

我没做过母亲,我大概体会不出阿姨当时的心情,我努力的把自己套入白晓晓的角色,来想象我的母亲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可能会是一场灾难。

酒席散场,大概下午一点,没有其他环节了,来时的小巴车已在门口等候,雨已经停了,天上云层还是遮着太阳,云层有几个洞,漏下来了很多阳光。


我和室友陪着白晓晓的母亲站门口一起目送宾客,白晓晓则在小巴车下与宾客一一握手,照顾他们上车。最后只剩下我俩,白晓晓走过来,拉着我和室友的手再三嘱咐,下午她要去火车站送母亲和其他的一些亲友,晚上她会来宾馆找我们,让崔老师一定留住我,明后天一起玩玩。

我和室友点头答应,坐上小巴车回了招待所。

我记得我应该是停留了三天,接下来的2天,室友、白晓晓和我三个人登山、出海、夜市、泡吧,白晓晓给我们讲述了她的成长经历、爱情观、婚姻观,安稳两个字是她一直挂在嘴边的。

“我家是哈尔滨的,父亲与母亲都是林木厂的工人,高中以前的日子还算安稳。高一那年,父亲和母亲离婚了,为了不影响我学习,没有告诉我具体原因,后来知道是父亲和一个女工好了。

过了两年,大概是95年的上半年,马上要高考了,父母的林木工厂计划裁员,母亲没有受到影响,父亲和那个女工都被计划下岗,父亲没沉住气,去厂里大闹,工厂车间四圈是很窄的过道,中间有龙门吊和机床,在与厂里人僵持的时候不小心从过道上摔下来了,人当场就没了,那女工也算是刚烈,见到父亲死了,她也从台子上跳下来了,摔残了。

后来大三那年,母亲也被一次性买断工龄,就是下岗了,后来为了继续支持我在外面学习生活,母亲就去学校门口卖小饼。其实我大三以后就没要过母亲的钱,她给我的我也攒着呢,这两年,我工作比较稳了,把我和母亲一起攒的钱给她补交了养老保险,再过1年,她就能办退休了,就有退休金了。等我再攒点钱,在这边给母亲买个房子,就把她接过来住。”

白晓晓说她活的不是自己,是母亲的延续,她走的每一步路,都以能更经济独立,从而减轻母亲的负担为目标。

那三天与白晓晓的深入接触,让我这个年近40的老女人对自己的特立独行有了新的反省,白晓晓不是第一个展现出自我发展规划与原生家庭高度现实主义融合的人,结婚生子回报父母的道理也并不是遇到白晓晓才懂的,只是那一刻,恰好那一刻,那个让我产生对婚姻、对父母不能在回避的想法的人是白晓晓。


回上海的火车上,软卧车厢门被拉开,正在看报的我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位男士,夕阳从他身后的车窗透过他照进来,晃得我一时眼花,仔细端详,这个好似镶着金边的男人穿着粗布夹克牛仔裤,面部轮廓棱角分明,有点络腮胡。如果不是那些白胡茬在脸上散落,我感觉他和我年纪应该是差不多的。

这位先生礼貌的向我点头示意,随手关上了车厢门。同为下铺,他放下身上背的双肩包,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继续埋头看书,一股淡淡的香气环绕在车厢里,我忍不住抬头看去,他正打开一个浓绿色的方盒,香气便是里面飘出的。

“是茉莉花么?”我不禁脱口而出,要知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火车上主动开口发起一次对话。

“是的”,他只抬眼瞥了我一下,继续手里的操作。

“我这个是福州茉莉,龙团珠,不算高档,但这是手工窨的,我很喜欢这味道。”他有点男方口音,有点港台范,声线很沉,好像广播里的声音。

眼前这个男人在视觉嗅觉和听觉上让我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福州的茉莉很有历史,我在那里上过学,以前窨茶的地方很多,这些年出去打工要比在家里窨茶赚的多,慢慢的茉莉都由大工厂生产了,手工的比较难得。”

随着他一边自顾自的介绍,已冲泡好了一壶茶,他从另外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叠一次性的纸杯,要比饭店中的纸杯小好几圈,那个年代,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小纸杯。

“茉莉,要先鼻品,闻得花香,刺激感官,身上的每一个神经似乎都被激发起来。”

说着,他把一杯茶递到了我的近前,同时双眸注视着我,这是他进屋以来第三次看我,前两次都只是一带而过。

我经常外出,从来没有在外边接受过陌生人给的食品,而这次,我几乎没有犹豫,便接过了那杯茶。他的视线并没有因为我接过茶杯而挪走,继续盯着我的双眼,好像要看着我喝下这杯茶水,我的心跳动的很紧绷,似乎眼前的男人有股魔力,使我一下子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

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个瞬间,我的目光从他的对视中慌忙逃离,稀里糊涂的就把那杯热茶饮下,还烫到了嘴唇,我强忍着嘴唇的刺痛,不住点头:

“嗯嗯,很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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