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忌讳的后面都带着一段惨痛的回忆,因此很多应该美好的东西被包裹上一层刺,扎得人心直滴血。
熟悉美娇的人都知道她有两个忌讳:一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大家都叫她Lily;二她从不过生日。她说她不喜欢美娇这个名字因为很俗气,但为什么不过生日?她沉默无言,久之无人再问。
寂静的办公室里,美娇刚刚赶完一份计划书,她扭了扭僵硬的脊椎,发现肩膀酸痛不已,看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夜很黑了。美娇连忙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完毕,她打开日程表看明天的工作安排,不经意间看到明天的日期,2016.11.26,眼睛轻轻眨了眨,粗粗浏览一遍便合上了日程表。她拿起自己的包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回到公寓,她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听着嗓音沙哑的歌声,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感受自己一身的疲惫一点一点地被洗去。她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拿起未看完的书,一边看一边和牛奶,十分悠闲雅致。牛奶喝完了,也洗漱完了,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有着困意却不想入眠。她翻了下身,看着床边的闹钟,已经12点过后了,已是新的一天了,刚刚美娇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过又怎样呢?反正不会在意。美娇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里。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生日的呢?又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念念不忘给庆祝的?美娇记得很清楚,那是初中的时候,她找到户口本在上面看到的。在那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没有人能告诉她。
孩童时的美娇觉得过生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以吃蛋糕,唱生日歌,收礼物。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日期,当然也还没过过生日。她跑去问爷爷奶奶,忙碌的爷爷奶奶不耐其烦,说:“等你爸妈年底回来问他们去,这种事谁记得啊。”爷爷奶奶粗鲁的态度破坏了美娇那样兴奋期待的心情,美娇感觉很委屈。
隔壁的小伙伴穿着新衣服跟小美娇炫耀,“看,我生日,我妈给我买的,漂亮吧?”小美娇眼里冒光,羡慕不已却装作毫不在意,“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生日的时候我叫我爸妈给我买蛋糕,到时候馋死你。”小伙伴哈哈大笑:“你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帮你过生日?说大话也不怕掉光大牙。”小美娇脸火辣辣的,气得想哭。
小美娇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钱,打了长途电话给爸妈,话筒那边传来吵杂的声音,还有不耐烦的声音,“喂,哪位?”小美娇赶紧说:“妈妈,是我。”“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小美娇扭扭捏捏地问:“妈妈,那个,我···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啊?”耳边的声音突然炸开:“就这事?没事别捣乱,我忙着,没时间陪你胡闹。”啪一声,耳边传来“嘟嘟···”电话被挂掉了。多年后,美娇每次想到这一刻,内心都像被塞满潮湿的海绵,重得喘不过气来,眼睛酸得很。也许她在心疼自己的零花钱。
第二天,美娇被生物钟准时叫醒,脑袋昏昏沉沉的,状态有点差。吃过早餐后,准时来到公司,开始一天的忙碌。忙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也不够用,美娇中午只好叫外卖。看着油腻的肉菜,冷掉的米饭,杂乱泛油的样子,美娇还没吃就感觉饱了,可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美娇硬吞了几口胡乱地解决了午饭。
美娇收到闺蜜的晚餐邀约,她看了看剩下的工作,只好拒绝,“我晚上要加班,下次吧。”美娇想了想,还有十几分钟,便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嘟嘟·····”无人接听。也许她没把手机带身上,美娇便挂了电话。
杯子里的热水热气渺渺,美娇看着那热气发呆,问自己为什么要今天打电话给她,打通了要说什么,问她身体好吗,吃得好吗?除了一些常例问候,还有什么好聊的吗?美娇摇摇头,感觉自己今天很矫情,哪来的问题。
照常加倍到九点多,拖着一身疲惫孤身回到公寓,简单弄些饭菜做晚餐,泡澡看书,准时爬上床,累但没睡意,看着闹钟一分一秒地接近12点,拿起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看信息。美娇不由苦笑,这次真的不会有人提醒自己今天是你的生日了,也不会有跟自己说生日快乐了。
全世界都知道美娇不过生日,也都不知道她生日何时,但有人却不知道,却又知道。她会每年的那一天打电话跟美娇说今天是你生日啊,生日快乐,记得买点好吃的。记得美娇第一次听到她跟自己说生日快乐时,冷漠,或许内心深处有一丝嘲讽却不自知,她只是很冷淡地问:“还有什么事吗?”此后每年她都会打电话跟她生日快乐,买点好吃的。而她也是淡淡问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她很想跟她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哪天是自己的生日,你说的生日快乐我一点都不想听到,因为我根本不开心。每年生日的前段时间美娇都想跟她说不要在生日那天提醒她,美娇想爆发,大声宣泄自己对生日的厌恶抵抗,想告诉她永远不想过生日。但美娇始终忍着不发,或许忘了,或许找不到时间,或许觉得太残忍了,毕竟她生育了自己。
分针划过数字12,宣告这一天的结束,美娇看着闹钟,眼泪溢满了眼眶。她想起高中时自己吃过的唯一的一个生日蛋糕,他们会记得哥哥的生日,但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日。她用攒起来的零花钱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吃得自己流眼泪了,苦得很。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滑下来,美娇觉得心里好苦,“生日快乐吗?”她问自己。
第二天,美娇醒来发现自己的眼睛肿了。
中午她又打了电话给妈妈,这次打通了,耳边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妈妈认错了人,话也说不清,美娇耐心地一遍遍纠正她,问她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一遍遍听她说,认真地听。
美娇说我不喜欢美娇这个名字,因为我不觉得自己会是他们的娇娇儿。
但她记得自己听到妈妈生病的时候,她抑制不住地大哭,因为害怕失去她。她无比感谢,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