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到家乡,听爸妈说要造长江大桥了,大桥直过家门口,家里的那块地方可能就要拆了。自己从小在乡下长大,看惯了一草一木,习惯了春去秋来,可突然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地方,那些熟悉的老房子也要被拆除时,其实心里是会咯噔一下的,好像一块石头堵在了胸口,越是努力呼吸越是说不出的压抑。一段时间以后,我从电影里找到了共鸣。
电影的故事其实是从一架钢琴开始的,老实本分的陈桂林下岗后靠街头乐队演唱谋生,突然间老婆跟了个卖假药的于是回来要离婚,陈桂林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小元离开自己,所以组织了一帮朋友去造了一架完全由钢铁打造的“钢的琴”。
所有的情节基本都是随着这架“钢琴”而生,发生时候是九十年代初的工业工厂普遍倒闭期,电影里随处可见当时的社会景况,工人肄业,工厂荒废,时代正在开始更迭,陈桂林就是当时社会中人们普遍生存状态的一个例子,所有人都几乎呈现出那样的一个迷惘状态,对即将发生的巨变怅然若失,尽管自己已经作为其中的一份子被裹挟着向前。
陈桂林显然是孤独的,当老婆要离婚,而女儿跟谁的唯一条件是一架钢琴时,朋友几乎视而不见,想借钱却只有自己的情人淑娴肯帮忙;找到唯一的姐姐,了解到亲人的处境时却闭口不谈钢琴上的困难,倔傲然而心思温良,陈桂林们就这样卑微而淳朴地活着。
他们其实就代表着传统的过去,每一个电影画面,背景总是灰黑的工厂或街头,音乐是经典的苏联歌曲和怀旧老歌,环境氛围所透露出的,是过去时代依稀存有的一点光辉映像,就像九十年代之前的大工厂革命,工人们吃在一起,工作在一起,甚至睡在一起,凭着一股干劲儿,努力朝着理想中的生活奋斗。那是属于一个时代节点上的生活信仰,可时代总是在不断前进,新的信仰终归代替旧的,更新是不可避免的。于是陈桂林有些迷茫了,他发现作为过去代表的自己所一直恪守的一些东西开始发生变化,自己的老婆竟然喜欢上了卖假药赚钱的商人,而自己的朋友胖头也仅因为几块钱而在赌场出千……他想不明白。
很多事情变得不像以前的样子,但自己的那点过去情节并没有完全消解,他还是希望能够凭自己的努力去和眼前的现实对抗,而与自己所对立的一方正是代表现在的他的老婆,双方博弈的结果就是他们的女儿小元。
在这场对抗现实的过程中,陈桂林逐渐发现亲情和爱情是多么的脆弱不堪,自己是需要多么努力地去造架钢琴才能留住女儿,亲情甚至需要物质的东西去牵连,而造钢琴的进程中,朋友王抗美的一些幽默风趣就能让情人淑娴离开自己,爱情甚至输给了现实的欢娱。最终,钢琴大业的实现也让陈桂林认清了自己,认清了现实,代表过去的两根工厂烟囱被摧毁倒地,意寓着陈桂林对现实的妥协。他把女儿的抚养权交到了老婆手中,也终于做出了要娶淑娴的决定。最后一段对话中,他说到女儿出生时候的体重是“六斤四两六”,老婆说“不对,是六斤四两八”,于是两人开始了争执,也算是并没有完成真正的妥协吧。在陈桂林的心中,把女儿交给老婆是出于对现实的肯定,也是一种生存意识的选择,过去已经过去,不能回头,或许尚且怀念的同时应该好好地活在当下。
每当新生事物到来时,我们总是下意识的对抗,对抗变化,对抗融入进来的新的价值理念,这是正常的行为反应,或许换个角度,如果对抗并不能改善我们的生活,那么对抗就应该是错误。承认现实的存在,选择自己的存在方式,对于过去,记录和怀念才最有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