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外公依然保留着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大男子主义和专横的习气 我外婆则抓住了新社会的号角 不再抱有以前那种既然无力阻止倒不如顺其自然的想法 再也不愿屈服于外公的威严之下 所以我是在他俩持续的温情与间歇的争吵之中长大的 在我仅有的几段鲜明的记忆中 我的外公是这样训诫我的 那是在吃晚饭的时候 我把一只腿翘在椅子上 外公看见后一句话没说就呼了一巴掌在我脸上 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使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这凝滞的几秒内脸部火辣的疼痛催生了止不住的眼泪 我忘了当时有没有和外公顶嘴 只记得外公把我从座位上一直扇到了大门口 可能这就是记忆的魅力吧 只会挑选其中利己的部分烙印在脑海之中 外婆动辄就向我抱怨外公那惹人生厌的脾性 感觉就差万恶不赦这样的帽子扣在外公头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 可能外婆依然挥之不去旧社会时外公带来的贬抑 当外公出现弱化后的陋习的前兆 外婆便会先于结果知道随之而来的感受 但在我的心里并不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不胜美德 在我经历了母亲和阿姨都经受过的皮肉之苦时 她们肯定也得到了外公的弥补 可能彼时的时代环境导致她们承受了比我呈几倍的心理创伤 但外公体罚中的安抚 训斥后的慰藉也将不会缺席 至少对于我来说无一例外 抑或花甲之年的外公被这时代潜移默化的影响着 被现世书籍淳淳教导翻新了认知 每当清晨的时候外公蹑手蹑脚地进入我房间 坐在采光比较好的书桌前开始他孜孜不倦 悄无声息的阅读 当我醒来望着背着光外公模糊的背影才会觉得安心 但我便再也睡不着了 经常沉浸此环境中的我 也就被愧疚感贯穿了心境 当有一天外公跟我说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书上字迹的时候 尽管戴更厚的老花镜 眯的比发丝还细的眼睑依然徒劳无功之时 一股悲戚涌上我的心头 使我鼻尖酸酸的 眼眶润润的 那张桌子便顺理成章堆起了杂物 曾经有一次外公吃着中午剩下的热好的饭菜 入神的看着哭悲曲调的京剧 不知为何在我的心中 通过偶尔入耳的曲律 尽管是欢快的剧情 带给我依然是悲伤的感觉 显然当时的曲调比我印象中的更为凄怆 我当时准备出门 刚想跟外公打一声招呼 我就看见外公对着电视机屏幕哭泣 我从未看见过一个人的脸能被悲伤挤成那般模样 随之带来的是我内心无限的酸楚与愧疚 我望着外公看了很久 我发现饥饿使他往嘴里塞食而呜咽则使他往外吐食 后来我的呼唤才把他从悲怆的感动中拖离出来 所以在我的心里外公并不是那样的不近人情 反而在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身上 儿女情长才是他一生的羁绊 现如今垂暮之年的外公 少了当年雷厉风行的气质 专断的锐气也被磨去了棱角 他就像学校里的弱势群体那样被孤立在角落 在阿姨家中经常看不见外公的身影 不是沐浴在楼顶的阳光中 就踱步在外面的田野里 甚至在吃饭的时候 盛碗饭夹点咸菜 连肉都不愿夹就径直走去客厅 宁愿一趟趟的来回夹菜 也不愿跟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好像外公的衰老也把他的胃给萎缩了 经常我们吃到一半他就吃好了 但据我阿姨多次的怨尤中 偶尔与我重聚在堆满杂物的书桌的家中 我发现他会喝光我外卖的汤汁也不愿品尝阿姨熬制的鸡汤 可能因鸡汤的孝敬对象是外婆连带着外公使他不满且不屑 外婆经历了多次重病之后使我阿姨把她接回自己的家中无微不至的照顾 外公便也渐渐离开了承载我童年的家 也想投靠在阿姨孝敬的怀抱 但这一贯存在的隔阂使他不安与心虚 如若不去 将会背负着抛妻弃子的罪名使他不堪重负 他别无选择 在这寄人篱下 同仇敌忾的坏境中 滋生了令我不可思议且臭气熏天的事 年关下 我放假回家 打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使我晕头转向 门窗紧闭的屋内使我不能依据臭气的浓度找到发臭的来源 我只能根据排除法排除可发臭的地点 在不断的落空后就只剩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果不其然 当我看见那一摊已经变质成棕黄泛黑的尿液 诧异使我感受不到这浓郁的臭气 楞了稍顷才反应过来 没错就是这了 之后从我哥与阿姨的口中得知 外公糊涂啦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疫情期间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困在了阿姨家中 在这短短的两月内 阿姨的热情屈指可数 更多的则是无面目的相待 后来疫情稍有缓和但仍不可观的时候外公走过来让我回到空无一人冷淡郁积的家中 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 并说自己每个月都会给阿姨上交赡食费 以前我给外公理发的时候 外公也会给我二十元说是当作奖励 其实这并不是奖励 而是洞悉了人性之后的举动 而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外公把屋外的鞋穿进了阿姨刚擦过地的屋内 可能阿姨借机把埋藏已久的情绪一并发泄了出来 因为在此之后外公就做了无法想象的行为 并且在阿姨一次次的训斥之后 外公依旧踏进屋内的举措来欲盖弥彰 以此表现自己老糊涂了 并不是他无心之失或有意为之 但我知道尽管是无心之失 外公也不能很好的消化阿姨那如炮珠般的攻势 便只能出此下策化险为夷 等到疫情真正缓解的时候 我也准备离开之时 阿姨的婆婆却认为我是继二老之后又一个将会一直住在这不要脸的啃老族 在我离去之前的几天中的一个早晨 她便过来清理门户了 走进我屋内清理垃圾 想把我像扫垃圾一样清扫出去 起初我以为是外婆进来叫我起床便没有在意 可后来打扫的声音愈发强烈 我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快近十年都没见过的面孔 随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没好气的走进了卫生间 当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 留下这一尘不染的房间 而我将是这房间里唯一的污染 我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站着几个邻居望着我 从他们的脸上我读出了这个牢骚满腹的老太婆肯定向他们灌输了我将会一直厚颜无耻住在这的说法 而我几天之后的离开 会让他们觉得老太婆的话是多么的义正辞言 逐渐我也感受到了外公的境况 奇怪的是后来我看外公佝偻着背蹒跚着出去散步 会觉得是一生的风霜将他摧残 而不是自然老化 外公教导我很多的道理 他一生都在向我传授经验 但这也只是他的经验 而我最终也结合着我的经验明白了友情的欺骗 爱情的背叛 亲情的瓦解 这残忍的世界

渐渐的原来外公爬山用来开路的木棍如今变成了拐杖 其实再威厉的外公也有他内心柔情的一面 只有对真正在乎的人才会不满于他们对自己的言情与态度 相比于因敏感而觉得家人的疏离 我感觉更多的应该是早已过了敏感年纪的外公 如果有可察觉的抵触与腻烦 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我也不知敏感是否分年纪 但其实对于垂暮之年的外公 我们应该更多的是给予包容与关怀 如果是我 我会放下过去的幽怨 因为我不忍心再伤害他 我不忍心伤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