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次太太可是动了气了。”
一片清凉绿地之中,莲娘端了一碗燕窝放在了郑氏跟前的矮几上。
郑氏抱着易哥儿在花园子里哄着拍着,听见这话低声回道:“这康二郎屋里最怕出这样的事,原先太太怕的是二大奶奶欺负那云金雀,谁知二大奶奶进了门竟性情大变,倒讨了太太的欢心。
太太这次两个人一个也没放过,也是想告诉她们,这个家里容不下这样的心思,论谁也不能搞出妻妾倒置的事来。看来想要扳倒这位二大奶奶,还得从长计议。”说完把睡熟的易哥儿交给了莲娘,抱到屋子里睡去,自己却端着燕窝碗对着叶子发呆,直到莲娘来叫,才发现手中的燕窝已经凉透了。
晚间,云金雀忐忑的坐在紧闭着的门口,听着莫妈妈发落她带来的家人,心中惊颤不止,自悔不该如此张扬。如今自己带来的家人深夜叫人遣回,却不知这些人如何怨她,康家人如何看她的笑话,这一路上这些人又如何编排她……越想越愧悔。想到方才嘉善堂中康衍对她也并没有多庇护,不觉对林枢的恨意愈增,料想定是她入门之前那村妇对泽川哥哥说了些什么才会如此。只是如今一着行错,怕往后这汴京城里便是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
方妈妈知道云金雀心中害怕,走过来把她扶起来拉回内室说道:“姑娘快别听了,不怕的啊。”转头又见躲在书架子底下的烟芜骂道:“没羞臊的小蹄子,见姑娘害怕也不知劝慰劝慰,自己躲在那架子底下还能在脑袋上插朵花不成?”烟芜不敢回话,只瘪了瘪嘴蹭到云金雀身边,给她揉着方才在嘉善堂跪红了的膝盖。
方妈妈对云金雀说:“姑娘且放心,这些人啊,我都拿了钱打点了,口风紧着不会到处乱说的。方才我仔细听了,莫妈妈也打赏了,说他们送姨娘过来辛苦了,这康家啊,是不会丢自己的脸面的。”云金雀听闻此言,点头说道:“如今我是康家的人了,我的脸面就是康家的脸面……”方妈妈在一旁不住的帮腔,这才让云金雀的心渐渐安放下来。
主屋里,灯火未燃,一室安静。云金雀坐在床上,方妈妈坐在她身边温言宽慰,烟芜在帮她揉着膝盖,外面火光大作,人头攒动,言语不歇。可云金雀的心却逐渐的平复了下来,心中对林枢的敌意如风涨野火一般,再难熄灭。
却说白鹭洲中,林枢被康衍拉回来之后,不许她趁夜抄写《女则》,而是直接按在了床上,他也径自坐在床边,手中捧了一本书翻看。屋子里一应的丫头婆子知道主子定有话要说,加紧铺床端水,使林枢和康衍梳洗了便通通退了出去。
见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林枢看着独自翻书的康衍说道:“姨娘才刚入门,将军不对陪陪她?”康衍听这话,冷笑道:“你倒是想让我去,我今天去了今后你在这府里还能让谁正眼瞧你?”林枢知道康衍是为了她,但还是低下了头,不安的摩挲着自己的胳膊,想到之前与康衍同房的时候,让她回回心有余悸,正想着如何推脱行房,不料康衍先说道:“你每次与我行房的时候感受如何?”林枢惊诧的看着他,缓缓了说了句:“啊?”
原来昨夜康衍与云金雀行房的时候,云金雀娇俏婉转,却怕疼的紧,但凡康衍动作稍大些抑或稍快些,她便哭着喊痛叫他怜惜。一夜下来,康衍丝毫没有愉悦之感,云金雀反倒爱的紧。这不禁让康衍想到每每与他同房的林枢,她从来都是眉头紧锁,压抑隐忍的,会不会她也并不喜欢与自己同房?于是忍不住让云起寻来了一些闺房秘册来,想要开拓新技能,也让林枢不再惧怕与自己同房。
见林枢目瞪口呆,康衍笑了笑,把手中的春闺图册递给林枢,林枢看了一眼,立刻把书丢在了膝盖上,继续目瞪口呆的看着康衍。谁知康衍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林枢以为自己终于意识到了康衍的意图,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将军,我又不是不跟你同房……”康衍打断她:“可你的确打算拒绝我不是吗?”林枢被他噎住,她低下头避开了康衍的目光,但视线却落在了春闺图册上。图册上的男女四肢交缠,衣衫松懈,私密处勾画的十分精美,让人看了并不会多有避讳之意,反而有些观赏价值。
林枢端起春闺图册,喃喃的问道:“为什么?”康衍携起林枢端着春闺图册的手,温热的手心摩挲着她有些发冷的手说道:“你我是为夫妻,房事不谐如何还能长久?”说罢把林枢手中的图册放到了床头去,拉着她坐到了床里,又放下了帐子,二人相对而坐。
林枢知道康衍想要做什么,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既不羞臊,也不期待,只是木木的由着康衍拉住她的手,听着他低声对她说:“你我如今即为夫妻,我自然也想让你同我一样,若是你不喜欢,不但失了闺房之乐,且妨碍后嗣……”见她仍然没什么反应,康衍干脆的说道:“这是身为主母的职责和你应享的待遇。”说到这话,林枢才恍然大悟一般,干脆的说道:“将军想怎么做?”康衍哭笑不得。
这一夜,林枢耳边只回荡着康衍的低喃。他十分耐心,不时问候林枢作何感受,在她的身上流连、调拨,林枢也是头一次体会到情事的愉悦,林枢一次次的听见他说着,
“感受……我想让你感受……”
“这里舒服吗?”
“这样会不会不舒服?那这样呢……”
床笫之间,康衍在林枢身上各处撩拨春情,只撩的林枢满心浑身发痒,这才肯鸣锣开战。甫一入港,便觉销魂跗骨,只容康衍唆摆作为。
直到潮退浪收,林枢望着身上的康衍,口中还喘着气,全身的酥麻之感逐渐褪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抱着康衍的肩膀,四肢交缠,如同方才的春闺图册所描绘的姿态一般。林枢立刻收了手,想要起来清理,却被康衍按住。康衍见她羞窘,只觉得这表情太过可爱,低声道:“先别走,教我再看看。”林枢不敢再看他,只是推开了他,自去清理污秽。
这夜也不知是前夜没睡好,还是房事劳累,林枢睡的稍稍安稳了一些,只是梦里似乎见到自己站在隐匿在浓雾之中巨大身躯,身边端正的蹲着一只猫,那身躯似乎与自己说了些什么,想要听清的时候,睡意退却,已睁开了眼睛。
康衍已经起了,崔妈妈正在服侍他穿戴。回头见林枢睡醒,嘴角不禁噙了一丝笑意柔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林枢却摇了摇头,问道:“将军可要在这吃早饭?”崔妈妈回道:“已经吩咐传饭了,奶奶梳洗好了就能吃饭了。”林枢听这话便起来洗漱了。
饭桌上,康衍从容的说道:“我刚吩咐了云起再去寻些图册来,大概午后会送过来。”林枢正在扒饭,甫一听到这话,三两粒米粒一下子呛住了林枢,她嘴里一口饭差点喷出来,顿时咳得不住。崔妈妈立刻递上了茶水,康衍也笑吟吟的帮她顺气,笑道:“奶奶何须这么着急,入夜还早着呢。”林枢本来已经快把米饭粒咳出来了,谁知一气急又呛住了,一时间咳的更厉害了。康衍就这样心满意足的吃完了这顿鸡飞狗跳的早饭,出门上朝去了。
林枢一时咳的喘不上气,恨恨的看着康衍的背影,喊来碧丝吩咐道:“今天要是看到云起赶往我们屋里来,就拿鸡毛掸子给我打出去!”
一夜过去,云金雀也只得康衍歇在了林枢这里,留她独守空屋,不禁清冷寂寞,于是一早便等在了主屋的门口。见到康衍笑吟吟的从白鹭洲走出来,脚步轻快,心下一惊,赶在他瞧见自己之前把身形隐在了凌霄花架下。
身边的烟芜不解的看着康衍离去,问云金雀道:“姨娘不是等将军赔罪的吗?怎么又不见了?”云金雀愤恨的看向白鹭洲,咬牙道:“你瞧泽川哥哥那幅餍足的样子,我这样撞上去肯定要给臊回来,这阵子还不如安静思过……”又对烟芜道:“这些日子,若是三姑娘和大奶奶来找我,一律谢绝了,每日照例去祠堂洒扫侍奉祖宗,我就不信,我挣不上个正室元妻,论贤良还能输了那村妇!”
谁知午后,忽然有匠人送了两块匾来,说是挂在新姨娘屋里的。送来时,云金雀见一块上书写“修本居”,另一块上书写“德日新”,说是将军吩咐的,要挂在门口和内室的顶上。云金雀见到两块匾,更加坚定了这几日安分守己的态度,吩咐了方妈妈这几日不要多与人说话,拉着烟芜闭门合窗,竟真的思过起来。
晚间康衍回来时,只见云起苦着脸对康衍抱怨道:“二爷究竟对奶奶说了什么?今日我路过二奶奶屋子,竟平白被碧丝打了一顿,还说是二奶奶的意思。”康衍闻言竟放声大笑起来,云起瞧着康衍笑的前仰后合,不禁更觉委屈。
直至晚间回了白鹭洲,却见门口竟烧了一堆树枝,不知是作何所用的,进了屋子,只见抱厦之中,林枢背对着门口坐着,燕草和碧丝一边一个,趴在桌上一边看她写,一边跟着念诵:
“妇人之过无他,惰慢也,嫉妒也,邪僻也。惰慢则骄,孝敬衰焉;嫉妒则刻,菑害兴焉;邪僻则佚,节义颓焉。是数者,皆徳之弊而身之殃……”
说着燕草问道:“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啊?”康衍听到林枢说道:“很简单,这里说的是会引发过错的只有懈怠不敬和嫉妒和品行不端这三种,下面的话是说一旦懈怠不敬、嫉妒和品行不端会引起的后果,这些后果就会造成家宅不宁。”碧丝说道:“那就是说一旦女子不敬尊长、善妒和品行不端就会家宅不宁?”
林枢放下了笔回答道:“其实不止是女子,男子其实也是一样的。假如将军对太太不敬,太太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假如将军不许我跟外男说话,也不许我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我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要是将军天天喝酒赌钱宿妓嫖娼,肯定也会把自己的名声丢到茅厕里去,早就丢官罢职了。”碧丝和燕草觉得有理,不禁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康衍不禁走进来说道:“听说奶奶大字不识一个,不想却是误传。”谁知林枢听到康衍的声音,立马用手捂住了自己抄写的纸张,开口便责怪道:“将军怎么这么喜欢听别人的墙角?”康衍见林枢捂着自己写的字,也没有急着要看,只是坐在了她的对面,看了看她的手边,怪道:“奶奶的笔砚呢?”孰料林枢将自己写的纸捂得更严实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康衍只当她没有这些东西,一挥手,却是云起进来了,放下了一个提盒,康衍道:“瞧瞧看。”
林枢狐疑的站起来,打开了提盒,只见里面是两层,第一层是两个长盒子,还有两方松烟墨,碧丝和燕草揭开了第二层,发现里面躺着一方雕刻荷叶呈露的砚台。林枢摸了摸砚台的质地,轻声问道:“这是……”
“啧啧,二奶奶的墨宝还真是别具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