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柏社乡溪滩徐村前山已笼罩在乳白色的雾帐中。这片兰溪嵩山的余脉,红壤里浸着千年杨梅的精华,在梅雨季里蒸腾起氤氲水汽。小梅溪的雾气最是缠绵,总在破晓时分攀上山坡,将整片杨梅林装扮成瑶池仙境。
姑父带着我们进山时,雾气正浓。两个表哥挎着竹编的杨梅篮,篮沿还沾着去年的杨梅渍。他们熟稔地拨开枝条,专挑向阳处的杨梅下手。唯独小表弟庆文活像只撒欢的松鼠,还没等姑父交代完,就钻进了雾霭沉沉的梅林。
"这棵!这棵最红!"庆文的声音忽远忽近。循声望去,只见他踮着脚尖,用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簇杨梅往下拽。小脸上早已蹭出几道紫红的印子。刚要训斥,他又猫着腰转到另一棵树下:"哎呀,这棵更紫!"雾气中,庆文的身影时隐时现,扑闪的大眼睛里映着满山红果。半日下来,他的杨梅篮底才铺了浅浅一层,脸蛋却成了调色盘——额头沾着果粉,鼻尖抹着果汁,连耳垂都挂着半颗挤破的杨梅。
姑父教我们辨果:"先看果粉,要似初雪般匀净;再观底色,须得红中透紫;最后轻托,要有三分坠手感。"正说着,庆文突然从树后探出花猫似的脸,手里攥着几颗野莓:"你们尝尝这个!"气得姑父直摇头,却又忍俊不禁。
日头渐高,雾气散去。庆文终于安分下来,蹲在树荫下用衣角擦拭沾满果浆的小手。阳光透过叶隙,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姑父看着他的花脸,突然笑道:"庆文摘的杨梅最甜,因为带着童真的杨梅,才最衬这片山水。"
归家后,表嫂在院中支起大灶。庆文踮着脚,把杨梅篮举过头顶递过去。木甑里蒸汽氤氲,紫红的汁液顺着竹槽流淌。阿姑特意把他摘的杨梅单独装了一小罐:"给庆文做杨梅蜜饯。"乐得他满院子蹦跳,竹篮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傍晚时分,庆文捧着他那罐专属的杨梅蜜饯,坐在门槛上小口小口地尝。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仍带着果渍的小脸上,将那些紫红的痕迹染成了金色。姑父望着这一幕,轻声说:"来年杨梅红时,庆文就该学会好好摘梅了。"但我知道,这片梅林最珍贵的,或许就是庆文这般天真烂漫的"糟蹋",那是任何规整的收获都无法替代的童真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