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世界以什么为边界呢?我想应该是生娃这件事吧。
原本我也以为,结婚应当是自己自立门户的边界,甚至作为一直以来的独生女,我曾经也天真的以为结婚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生娃后人生的滑铁卢才真正让我明白人性,也明白人到中年的不容易。
身高165cm,整个孕期只增重6kg左右,孕前体重47kg,生前最后一称是53kg。整个孕期我一直保持着傲人的身材,也和所有被“禁锢”的孕妇一样,希望赶快卸货解脱,那时也很自豪自己生完就能立马原地恢复身材了。
有时会在那些育儿app上看到有些二胎准妈妈说,宝宝还想多和你合体几天,卸货了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那时,看到这种和我所想恰恰相反的话语,会一下子勾起我内心那颗藏了很多年的叛逆神经。卸货之后回复到那种能跑能跳的人生,想想都是无限向往的,谁TM的想拖着这么个大球过活?
孕期的最后一个月,虽然肚子不大,但依旧感觉千斤巨担压在身,2020年的1月我想对所有人都是一个特别的伊始。虽然路基本走不太动,但仍然每天公共交通上坐一坐,挣扎在自己仍然跳脱的幻想里。然后不幸,也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染了“甲流”,38度的高烧,头痛欲裂,全身酸痛,本以为是普通的感冒,不过是因为怀孕身体素质变差所以变得难捱,但是还是架不住老公的紧张被拖进了一直产检的私立医院, 责任医生是院长,立马武装齐备戴上口罩,开了莲花清瘟,并让立刻去三甲医院检查病毒。于是又赶在下班时间的边缘去了一家三甲医院,然后基本毫无悬念的感染了“甲流”,那时候也在医院的流行病急症科看到了一海的咳嗽打喷嚏的人,回家就加急买了一堆口罩消毒液,想来也是给后面的防疫做好了准备。
因为怀孕,医生也没开太多药,就是一盒抗病毒+退烧药,叮嘱发烧到38.5度以上才服用,结果凭着自己向来的好身体,艺高人胆大,一颗药没吃,昏天黑地的睡了一晚,第二天竟然病情好了大半,也自己退烧了。
退烧之后在家呆了休养了两天,本以为好了之后自然可以原地满血复活去生我的娃,结果就开始爆发了全世界无一幸免的新冠covid-9疫情。
于是就开始正式家里蹲的日子,临近春节,父母也从老家赶来。我家和婆婆家暂时是住一个小区的隔壁楼,所以基本上就是父母公婆一大家子在一起,算是团团圆圆的过了个年。预产期本来是年前,但是过了年三十,肚子依旧啥动静都没。孕晚期的后期基本上是隔三差五跑医院听胎心,稍有不妥,医生立马原地让留院,每次去我都还忐忑会不会把我扣下,胎心晚期一直偏低,一直以为坊间传言胎心低是儿子的,谁料到是脐带绕颈,医生一直拖着,说没啥指标还是回家等着吧,说不定自己就绕出来了。
于是,为这事还在家一顿大火发了一场,对于生娃这事,家里人各个貌似都是个新手,没有谁能懂现代科技下的生娃到底是个什么医学指征。但老公就一直说听医生的,一切都听医生的。父母又死磕着“老话说得好,瓜熟蒂落,急什么?!”但是,毕竟生娃是我去闯啊!《生门》的纪录片我相信所有人看了都会有震颤,所以心下忐忑,一直在心里盘算,虽说一直没发胖没走形,也没长妊娠纹,并不想因为剖宫产而在肚子上留一道伤疤,但是顺产的痛苦又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最痛最苦的莫过传说中的“二重罪”——就是顺产疼的死去活来已经开全指了,又胎心低或者缺氧窘迫速度拉去剖了,这下子是顺产的罪也受了,剖腹的苦也受着了。
因为我的胎心一直保持在下限的临界点,我思来想去简直夜不能寐,一直提议“反正已经过了预产期,干脆给我拉去剖了”但是 那时正值2月初,正是新冠如火如荼的时候,小区俨然已经封禁,有些本准备在公立医院生的准妈妈有的因为父母被封在老家赶不过来,自己又无人照顾,也找不到车能随时发动送到医院,在家简直要哭死。我的提议自然没得到家里人的支持,一日日被困在家里,我也会发牢骚“这不跟坐月子是一样的吗,干脆拉去剖了直接坐月子算了。” 终于,在小区物业开到无限出入证的老公带我进行了最后一次产检,我弱弱地提出,已经40周➕3了,等下去也没意义了,要不帮我想想办法催生吧。医生思索了一下,也当即同意了,于是开了入院证明,让我们回家收东西,然后马上来住院了。
于是回家拖着个行李箱,我开始了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次住院。
谁家生娃不是七大姑八大姨一群人,因为卡在新冠的当口,我只有老公这一个人护送我去医院,想来也是人生特别了。
对于生娃,我俩也是两个新手,也多亏定的是当地最好的私立医院,照顾周全,我们也只是参照网上各种生娃必备清单七七八八买了一些备用,果然生完还是发现刀纸护理垫什么的没买,疫情当道,还各种临时跑去买,不过确实还是要给JD个赞,吸奶器尿不湿什么的,今天下单,明天一早送到也是救火了。
住院时已经时临下午四五点,匆匆吃了点医院的餐食就拉去试产,提前负责医生还各种给我解释了半天生产风险,但生娃这事无非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风险各种大,人家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真要上阵的还不是我?
这也是我第一次明白,这就是人生,风险巨大,谁都无法替谁担责任,好多事,自己硬着头皮要上,硬不起头皮也要上。临阵点兵,你能依靠谁?
那一沓的纸,我是看都没看就签了字。作为一个一直自诩理性的人,这也算是我的第一次这样任性,我深知每个签名的重要性,可是此时,所有的谨慎无疑是可笑的,风险就是你一个人的,医生不会替你承担,家人也并不在意你的感受,就连说是爱情可以生死相随,但是此刻谁能替你?
当晚的试产是一切顺利的,我开始感觉腹部有一小阵不适,谈不上疼痛,仿佛是例假要来前的征兆。一夜睡的很沉,沉浸在第二天就能卸货的喜悦中。那种不适还在加剧,当时并不知道,现在回想来应该那就是开始所谓的进入临产状态了吧。
第二天一早,一直任性的我,也听话的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因为我知道这一天大概是我人生最难的一天吧。医生原定塞点药剂软化宫颈,但是一检查已经开始开指了,所以喊我马上进入产房催产,于是立刻又返回病房,和老公说了几句就走向产房,路上还有说有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这也不得不提到,人的确是受激素影响的动物,临产的最后几天,我感觉我的周身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莫名的开心愉悦,对冷热的感知都变得迟钝,当时自己的话是“仿佛跟磕了药,吸了毒”一样,生完看了一些医学论文才知道,这就是胎盘激素的作用,是人体面对生产这种自我保护的防御措施。
私立医院的产房,房间很大,装修淡雅中也有点品味,如果不是床头的医疗设备,挺像一件五星级酒店的装潢。医生贴心的让我先去下卫生间,我走进洗手间都被震惊到,一间洗手间大约都有十几平,只有孤零零一个马桶伫立在那里,显得空旷而寂寞。
我乖乖的躺到床上,很快医生的针管就扎进来,此时疼痛已经比较明显,医生叮嘱道3分钟一次规律的疼痛才算规律开指,打完针医生神色轻松地说,我会在监控室看着你的,你现在就等着3分钟一次规律疼痛叫我吧,于是便开始了我以为的漫长等待,抬头看了一眼旁边小企鹅的钟,时间是上午9:10。
刚过一个多小时,我已经觉得疼痛非常剧烈,疼痛仿佛如同潮水一般一遍一遍朝我袭来,浪没过我的头顶,无法呼吸。我只有拼命抓紧老公到手,一如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但那时的我已经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向老公求救,看到慌张的叫来医生,内检。
医生一脸轻松,“没有这么快,起码得到中午” 结果突然,脸色一沉。“嗯,已经三指,我就帮你叫麻醉师。”
不得不说,分娩镇痛的麻醉师是这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哪怕我连看他脸的力气都没有,我也觉得他像是将我拯救的天使。
“侧过身去,弓起来,把脊椎尽量露出来”我已来不及想起看过的寒光逼人的硕长的麻醉针,俨然我已经丧失了全部移动身体的力气。我在疼痛里挣扎着,却没有往日看到的张牙舞爪、呼天抢地。我安静到连自己都害怕。
麻醉师看我不动弹,立刻指挥老公帮我侧过来,摆成他需要的姿势,但就在我侧过身的一刹那,“砰”的一声,我体内某个水袋破了,一股汩汩的暖流从双腿间流淌出去。
“她破水了。”医生的语气里,平静中带点意外。
于是,正式的生产之路开始了,裤子直接被扒掉,盖在身上的小毯子也没了用武之地,蓝色的护理垫铺好。
“两腿分开,来,蹬在这里。”
生孩子之痛,自然不用言说,可从未有人说过,原来这种“躺在床上,仿佛一块任人宰割的肉”的感觉才真正让人颜面尽丧。
生孩子,肉体的痛苦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从此你就不再是那个脸上有两抹娇羞的少女了。
少女脸红是娇羞;你脸红是做作。
我淹没在潮水里,拼尽全力挣扎求救。“我力用的对吗?”一尾垂死挣扎的鱼,我的声音里尽是哭腔。
“对着呢,继续继续” 助产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连忙叫来了主任等三四个帮忙。
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语后,我明白了情况,由于我的某种先天条件,胎儿被卡在某个位置上出不来。而这时,哪怕我疼的再无法动弹,当疼痛来袭,我只想满床打滚,我带着哭声“我不行了,想想办法啊!”
助产士抓住我的手“亲爱的,现在你只能靠你自己啊,我这边也帮着你,主要还要你自己加油啊!”
靠自己。
这三个字是我自从有孩子以来感触最深的三个字。是啊,人生路漫长,你能靠谁呢?人生莽莽,唯有自己是真正可以依靠的。
那时的我,心一横,也是个英雄吧。
罩在我脸上的呼吸面罩被我一把扯去,老公企图握住我的手,也被我暴怒着一把甩开“你放开!”好吧,靠我自己,靠我自己一个人,就让这红尘滚滚朝我一个人碾压过来吧。
这命运是写好的,我注定也有孤胆英雄的英勇。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真正明白,靠自己的含义,这人生路艰险,暗流涌动,稍不留神,何止是跌落谷底,而带着血泪能让自己爬上来的,只有自己罢了,别的人,能给的,无非是握一把你的手。
我想,每一个姑娘成为母亲,世人都简单说一句,为母则刚。但我自从当妈以来,从不敢轻易说出口这句话,这四个字的孤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成人的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容易。靠自己,是唯一要走的路。
唯有在绝望之中,我们才能绽放出新的勇气,去脱胎换骨。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这句流传千百年的老话,是我走进长大后的世界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