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

小时候,我发生了不少事,四岁半独自从幼儿园溜回家,五岁掉进水塘里,回幼儿园居然还“早恋”。这一切都要从我被赋予生命说起。

“咳,你们两个来,有事跟你们话一下。”家里人凝重地坐在了一起。

那天,我还只是在妈妈的肚子里。

“医师都话了是个女毛毛,打了吧,想办法怀个男仔。”爷爷口中散发着腐朽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

“打了做什么,女孩子也好啊,现在生女孩子的也多啊。”谁也没料到,奶奶却反驳着。

“是啊是啊,现在嘛,又不像以前。”手里还端着本古龙的叔叔,赶紧补了一句。我的爸妈,不敢说话,严格的父系家庭,现在就得沉默。他的生或死,在被定义之前,就在这炎夏的客厅里,被激烈讨论着。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严格的思想观念,却在三言两语中屈服了。

我需要感谢这个时代,因为他们的随波逐流,自己的性命被保住了。让他们万幸的是,最后端出来的娃儿,是个带把的黑崽。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秋天,我百天了,他的爸妈在路对面的福来酒店办了桌席,那些乡下的亲戚多少不容易的终于见到了这娃,黑不溜秋,跟摸他的一双双手显得格格不入。那一天,“多亏”了他黝黑的肤色,大家私下里都戏称他作“包青天”。包青天长大了,爸妈就把他丢到了外公家。

那时外公还年轻,在村里不远处办了一个纸厂,生活无忧,却也没有住进城里的想法。当年的房子筑成了一排,左边是两个客屋,中间是大屋,右边是主屋,因为外公子女多,主屋里面还着一间摆了两件床的小房,阿姨舅舅们,就是在那里睡大的。大屋连着客屋和主屋,调皮的阿黄守着主屋,每天观察着来往的村民们,喜欢时不时在二爹牵着水牛回来时,对他吼几声。主屋旁边就是客厅,客厅连着厨房,再往外走,就是农村式典型的厕所。我不爱那种厕所,苍蝇多,还不能冲水。旁边的猪总是喜欢“哄哄”的跟我打招呼。对我来说,在外公家的日子,是最快活的。我喜欢吃鸡蛋,但是不会吃,总是噎住。后来外婆教会了我上面咬住白,下面咬住黄,一口下去,慢慢嚼,总算是学会了吃蛋。从这开始,每天老鸡婆的蛋,都会被我收入肚中。烤花生米也是不错的家伙。我不像一般人,我喜欢拿着烧花生米的高压锅到处跑,因为拎不动,得用脚托一托,所以锅底的灰全部抹到了身上。想吃吃,想玩玩,想睡睡。最舒服的生活,我算是在啥也不懂的时候尝过了。那时候,除了我之外,他们都把油饼作早餐。

七点半就要上课,得走山路,我的四个阿姨和一个舅舅,抹黑就爬了起来。外婆得更早的在厨房里炸好油饼。先得从井里压出冷水,倒进大盆,慢慢冲入面粉里,调成糊状,放盐放葱。然后从柜里掏出那把,还是当年结婚时,姥姥打给外婆做嫁妆的铁勺,铁勺中间凸起,四周凹下,外婆用小勺把面糊倒进去,在铁勺里变成一个白糊“甜甜圈”。

一个个的炸,铁勺伸进锅里,油开始在勺边慢慢的泛起气泡,用不了太久,白糊就被炸成了金黄的油饼,从勺上脱落开来。外婆再用筷子把它夹出来,放在原本就架好在锅上的铁网里,把油虑干。上桌了,每个人都迅速的把油饼吃完,背上书包,出门往坡上和坡下一同吆喝,一小群人就这么变成了大队伍,朝着左前方的山里出发了。清晨的路不好走,田间的路坑坑洼洼,太阳还没有睁眼,光亮好像还是月亮留下的。他们就这样一个跟一个的在田间走着,个子高低不齐,有背着大包的,也有没背包的。等我能够看清田间的全样,隔壁的二爹已经牵着牛从阿黄前面过去了。

稍大了一些,我被接回了县里,准备送去幼儿园了。第一次进的幼儿园,是在县城最整齐、最茂密的树荫大道中间,用锈迹斑驳的黑色大铁门锁起来,但里面的墙壁却被涂成五颜六色的院子。去的第一天,我哭的很厉害。那时候,整个县城都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妈妈走了之后,老师蹲下来使劲安抚他。好不容易没哭了,我说想去尿尿。我后面跟进了一群嬉皮笑脸的小屁孩,围着他转来转去,一个劲的取笑在撒尿的我。我哭的更加厉害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光着屁股瘫在了地上。妈妈来接我时,仅过了一个小时。她并没有责怪我,反而让老师道歉。顿时我觉得妈妈是爱我的,回家前,妈妈还给买了新的文具盒。过了一周,妈妈带我去了一个新的幼儿园,我很满意,终于落户在那了。我的光辉事迹开始了。

第一记:被忽悠,独自回家

让一个小班生独自回家,可能是每一个家长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那一天,我在上课,坐在最后一排。我喜欢在上课和旁边的娃们打得火热,突然左边的同学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粉笔,开始在桌上写字。我两眼冒光,兴奋极了。

“哎,你那个,我也要,还有吗?”

“有啊,不把你。”

“把我一个啊,我想要。”

“好啊,你现在回去我就把你。”我二话没说,说了一声好,然后把椅子从屁股下往后推,自己先蹲下来,然后从后面光明正大地爬了出去。粉笔同学惊呆了,我出门后,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就往外狂奔。

这时,还是下午三点,全世界都没有放学。我从幼儿园里走到马路边,花了不少时间。我记得路,他一直沿着路走,走很久,还不用过马路。沿着走到最后一条街时,我看到了班主任。我很慌张,准备直接过马路,不过还是被老师发现了。我心蹦蹦直跳。

“我,放学回去啊。”

“啊?是啊,老师。”

“嗯,跟着妈妈走哦。”

旁边没有妈妈,只有不明情况的路人甲....

我不管了,我没过过马路,这种情况下,看见路上没车,直接就跑过去了。

旁边的卖肉佬,看见我这样的小屁孩,自己一个人在路上窜。“谁屋里的儿子啊?没人管马路上跑。”

我不敢听,他回头看了看老师,老师也诧异的回头往了下他,不过始终没做什么。走着走着,来到了大转盘,是他百日办酒席的酒店前的大转盘。那时候的大转盘很简陋,铁栅栏围着花不花草不草的丛蔟,路上的三轮摩托一辆接着一辆,桑塔纳还不多。

“我不会过马路啊,怎么办。”我心里慌。

冲!我也没辙,自己已经小到可能司机都压根看不着。一逮到没车的时候,我就一股脑的冲,沿路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蒙过最后一道关卡,我终于到家了。上五楼,我家的楼梯很陡,小孩子上楼也得喘气。

打开门,冷气直扑。我妈妈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往下看着这个小不点,汗都不知道从哪里渗。小姨躺在沙发上,头往后一弯,舅舅盘坐在空调下,目光全都朝门口放了过来。

“妈仔,你怎么回来了?老师送你回来的?”

“冇,我自己回来的。”

“呀!你一个人还过马路啊,没被车碰到吧?!”

“老师晓得吧?...好咯,我要你老师好看,现在我们就去学校!”

我被吓哭了,他不知道回家会是这么“可怕”,妈妈把他抱起来,被围在阿姨和舅舅之间,你一句他一句的,然后就被妈妈重新带回了学校。进教室之前,妈妈让我别动,她独自进门。

“老师哇,我辰儿子嘞?”我妈妈很平常而平淡地问。

“我啊,你看在那啊。”老师往教室后面一指,等眼睛定焦,马上楞了。

“诶,我去哪里了?”老师开始问小朋友们。

“他回去了!”后排的娃儿们都热闹起来,瞒过了老师一件厉害的事情!我妈妈瞬间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奥斯卡演员一样,完成了情绪上的极端转变。

“辰仔,进来!”这是,我才敢从门口走进来,站在妈妈边上。

紧接着,一阵激烈而刺耳的批评和争吵演奏了起来。战斗的结果是,老师把粉笔同学扔了出来,粉笔同学被骂得“狗血淋头”,粉笔同学没有大大的个子,脑子也都没发育完全,只能嚎啕大哭起来。

这件事完了后,我觉得自己挺牛的。

第二记:两脚岔开,一不小心掉塘里

那个年代,大家都信生辰八字,县里有个名先生,叫陈水晶。

后来我才知道老妈老早找他算了一卦,一个本子写出来,我有个生死关,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能不能度过这一关。

外公家前下坡有个菜地,菜地一巴掌大,旁边有个水塘。十几年了,水塘还在,菜地已经不在了。

那是一年暑假,外婆在弄菜地,妈妈拿着锄头带着我,也往那里去了。不过我就像找了魔一样,不顾后面的妈妈叫喊,一路狂奔,在引水的田沟上一跨,就扑通掉进了水里。

那天天很蓝,偶尔有鸟飞过。水塘是一滩死水,随着日光渗出绿色。

我后来回想起,我进入水中后,先是看到了零散浮游的垃圾,日光从上面打下来,从黄变绿射进眼里,慢慢的,我看到水里越来越多的杂质,吸了一口水,很是呛人,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来不及了,我快要掉到塘底,摸到了一丛杂草,触在手上,先是感到柔软,然后却越缠越多,我掉得慢了些,却越发难受。

        这时,又一声扑通,一条大鱼从眼前冲过来。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吃掉自己,因为他只见过人吃鱼,没见过鱼吃人。人吃鱼要挑刺,鱼吃人,会不会剔骨头呢?我做不了什么,眼前是一头大鱼,从冷光里压来,双手附着纠缠的草,身后,马上就是淤泥,你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大鱼张开了嘴,吃掉了他。

几年后,我总是会做梦,梦见自己从天空往下看,舅舅把他仰天放在腿上,所有人都围着他,有人把皮炎平涂在他的人中,有人掐着他脚上的穴位,还有人往水塘大喊,快回来,快回来。

仰躺的我会突然睁开眼,做梦的他视角从天空缩回眼里,看见的是舅舅的下颚。

随着一阵惊醒,我始终不明白梦想要给我讲述什么,总是会问妈妈:

“妈,我当时掉水里,昏迷了吗?”

“冇啊,我当时看见你掉水里,就跳进去把你救了起来,你上来就把口里的水全吐了。”

“所以我没昏迷?”

“没昏迷啊,吐了水人就是清醒的啊。”

第三记:小小年纪谈朋友

谈朋友,用我老家话说,就是谈恋爱的意思,“朋友”就是“女朋友”。

我遇到她是偶然的。

幼儿园时候,我是班里老师宠爱的对象,也就是所谓的优等生,所以,有额外的活动,都会先把名额给他。

那时候刚好有个类似“幸福家庭”的活动。我拿到了这个机会,一放学就被爸妈带着去照相馆。妈妈披下了头发,把嘴巴抹得通红,爸爸穿上了警衣,装作是一名警察。我不懂,为什么突然间,他们都变了,于是他也朝着摄像机笑了笑,拍出了一张光鲜亮丽的合照。我拿着照片找到了老师,教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她也在,我看着她的大眼睛入了迷。他之前没见过她,那时腾讯还没有微信,隔壁王师傅还没有智能机,我也没有办法认得她。

这是第一次见面,短暂又深刻。

后来,我全班被老师叫到了楼上上课,和其他班同学坐到了一起。

旁边就是她。我惊呆了,却有很淡定。上的什么课,他不知道,他只想跟她说话。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俩。我心一横,牵了她的手,好像是在跟他们宣告些什么。

我不明白很多东西,也不值得明白什么。这是一个身体和脑子都发育不全的年纪,我只知道,她就是她,她不一样,这个时候再不牵她,也许别人就牵了。

下了课,他们牵手走出了教室,走下了楼梯,走到了院子。

每一个人都看着他们,每一对人都议论着他们。

“我们还要牵着吗?”

“我不知道。”

他们还是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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