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手不大,有点偏小,但是很灵巧,她在还没有去工厂打工时经常做些针线活,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靠她缝缝补补过后就变美了。除了补旧的,她还爱做棉鞋、毛线鞋、毛线衣,成品无一不是既美观又舒适。亲戚的鞋子,包括他们孩子的毛衣几乎都有我妈妈的功劳,客人来了穿上我家手工的鞋子赞不绝口,临走时妈妈会送给客人,客人对于这份礼物从来都是高兴的收下的。
在操持家务这些年她的手慢慢变了,现在布满老茧,比我的脚上老茧都厚都多。然而呢,她的手却仍然经常受伤,新伤添旧伤是常有的事。这是因为她的新经历——在不同工厂做着特别折磨手的活。
她有时又有点“神经质”,在镜子面前长吁短叹,非要我帮她拔掉长出的白头发,其实我知道:她是想保持年轻,多劳动多挣些钱帮我。她常说:“再过几年工厂里干不动了,我就去做保洁”。而保洁她是看不起的,那是因为她觉得实在无力做什么,才会去做的事,因此她瞧不起工厂里比她年轻的人为了轻松点就去做保洁。
对于她的手,我是不敢想的又不得不想的,她做的这些工作偏偏是让她的手指一圈过来都受到损伤的。记忆里她最早做的活是安装某个基本的电子元器件,工作乏味步骤简单,但是那个白色的硬塑料纸要用铁零件塞进它的孔里,再贴合紧了,这两样东西都是很硬的,而那个孔通常都十分小,很需要用力才能塞进去摁紧的。这是很痛苦的事,我曾经做过这活,那是妈妈那段日子天黑下班后带回家的,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做一百多个,而妈妈一天做七八千个,一个大概七分几厘钱,老板还存在会降低价钱的举动,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心疼和为妈妈觉得不值,但每次妈妈却都会更努力的去工作。
这种累手的活,让她的手指肚开裂了,最严重的一次能看到里面的白骨头,因为这是不间断的没有休息的劳作,从开始的裂个小口子,再慢慢的放大,撑开的口子流着血,但还是就这样一个个的做着。
现在她做的工作是给水泥厂织包,那个塑料包为了装厚重的水泥也很硬很结实,甚至扎手,有一次妈妈不知怎的就被划伤流血了。为了方便做包,她们都是不带手套的,手套工厂不免费发放要自带。妈妈很少戴手套,只有手实在难受才会戴着一会儿,手套磨损之快也令我惊讶,一周就可以报废一双。
她还做过一个活,我只知道到了冬天这双手会变得不忍直视,手指变得又粗又紫每个手指都生着冻疮,冻疮破了脓水血液都有。然而这样的手指却仍然要戴着它的束缚和枷锁——指套,指套对于我的手和妈妈平常的手指是合适的,但是对于妈妈肿胀的冻疮手就太小巧了,一次比一次艰难的穿上它们,有时她自己都不敢摘去戴了一天的指套,不是怕看到,而是怕在摘的过程中就揭去了皮肤。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身为迪迦奥特曼和怪兽决斗,但是对方突然打了一个响指,我就突然痛苦而又无力的瘫下去了。现实中,我发现身边人打响指只要我听见了,我的心就会立刻一抖,就好像看见了妈妈的手在裂开!在流血!而且这种感觉还会随着别人的继续而加深,我甚至不得不逃离那种声音,这和梦中的痛苦和无力太像了。
我的妈妈从来不会失业,每次工厂不景气倒闭了,她总是很快的找到另一家,她从来不挑剔。但我以后一定要让她失业,我一定要让她舒服的失业,一定让她重新做着针线活、重新做回年轻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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