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周诗诗没有回家,准备去做假期工,同宿舍的3个去了南方电子厂,周诗诗不想一下去那么远,就和室友张美丽,闺蜜娜娜留在了省会城市。
刚放假的第一天,他们就去市里找工作,第一家去的是一家自助火锅店,店不大,看起来脏脏旧旧的,经理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简单看了她们一眼:“工资1600元/月,管吃不管住,只要两个人”。她们便出来了,去了另外一家店,娜娜在最前面,周诗诗和张美丽依次走在后面,周诗诗和张美丽还没进门,娜娜“妈呀”一声退了出来,顺带挤出了跟在后面的周诗诗和王美丽。娜娜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姑娘,原来是下午4点,火锅店员工们正在开会,齐刷刷站了两排。她们互相嘲笑对方没见过世面,便一路笑着去了对面的一家店。
表明来意后,接待她们的是一个身材,气质都极好的女经理,周诗诗仔细看了看,对于美丽的女人连女人都会觉得赏心悦目。“工资1500元/月,管吃不管住”,女经理开口了。“那需要3个人吗?我们三个想在一起”,周诗诗不安的问到。“可以,我们刚好还需要3个人”“那不管住的话哪里有出租的房子啊,我们对这一块也不熟”。“这样吧,刚好下午也刚开始上班,还没客人来,让我们主管带你们去看房子吧,她就住在这附近”女经理边说边喊来了不远处的一位主管。周诗诗看到,主管的腿是有点缺陷的,走路有点一跛一跛的。“田经理,你叫我”,“杜玉,你住的那还有没有房子了,有的话你带他们3个去看一下”,经理安顿到。“我们那个院子没有了,旁边应该还有,我带他们去看一下吧”。说完便去柜子里拿上外套,带他们向房子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致40分钟,有一个极窄的巷子,杜玉说到:“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看看,那个门口有写出租”。周诗诗看了看四周,这边属于城中村,房子基本都是四层,楼顶上用彩钢又搭建了一层,楼与楼之间的间隙窄到对面走过来人双方都得斜着身子才能过去。巷道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极其的阴冷,走到一家门口挂着“有房出租”的牌子,杜玉敲了敲门,院内传来了下楼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卷发,微胖的中年妇女。“看房吗?”女的率先开口了,“是的,你们这还有空方没有”杜玉问到,“有的,一楼还有一间”,边说边带他们走去,张美丽最后一个进来,关上了门,一起超屋子走去。
屋子方方正正的,大约15平米的样子,水泥地,放一个铁架单人床和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旁边住着的一家应该是卖水果的,门口拆的纸箱摞着很高。“这个床能不能换一下,她们三个也住不了”,杜玉看向房东,“这个我可以在旁边再搭一块木板就可以了”,房东看了看她们三个说到。“好的”,“那就说一下,房租每月150,押金50,水费每人10元/月,电费1元/度,每晚12点之前锁门,早点回来”,“阿姨,这个我们是做餐饮的,有时候可能回来就超过12点了”,杜玉补充到,房租又看了她们一眼,那种眼神当时周诗诗是不能理解的,直到后来接触的人多了,周诗诗才知道那是本地拆迁户对于外来又从事最底层工作的人的同情与看不起,“那我就晚半小时锁门”,周诗诗便去交钱了。
回学校去拿被包,去南方的舍友当天就走了,回家的也一大早就走了,周诗诗和张美丽拿好自己的,娜娜的学校在另一个地方,就没有再去拿,三个人两床被子也可以。
张美丽和娜娜是服务员,周诗诗被分去做“储备干部”,就是负责自助火锅店的水果,饼干,蛋糕,菜,酒,调料台的供应,虽说跑前跑后特别忙,但周诗诗还是有一种自豪感,觉得自己是“储备干部”,和别人不一样,至少不用去擦极其油腻的桌子。
周诗诗像以往一样,把拿出来满的调料换掉调料台上空了的盆子,“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钱”,旁边一位年轻的男士问到,周诗诗回头看了看,这男的有点面熟,是个常客。“我们是做假期工的。正式员工我们也不知道工资是多少”,周诗诗笑了笑,那男的便走开了,“小姑娘,你是哪个学校的”,周诗诗回头看见一个60出头,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斯斯文文的男人端着料碗问到,“师大的”,周诗诗像个孩子似的笑到,没有放在心上。
餐馆的早餐是粥和馒头,午餐是面,晚餐是米饭烩菜。因为人多,米饭锅并没有那么大,所以米饭一直都因为水少夹生,很多老员工们是不吃的,下班后便约火吧去唱歌,吃烧烤。对于周诗诗们来说不吃是不行的,工资还没有发下来,所以早上的粥其实就是当天晚上剩的米饭。烩菜其实就是从餐桌上扯下来顾客还没有煮的菜,倒在一个筐子里,够一筐的时候,厨师拿来做成烩菜。影响最深的便是同桌一个小姑娘吃饭的时候,尤其是粉条,粉条的一头已经被她吃在嘴里,另一头还在盘子里,一吸,上面的汁随着粉条的摔动在空中撒成一片星空。
如往常一样,周诗诗在补自助台上缺少的东西,上次问他学校的那个男人过来问他电话号码,周诗诗笑了笑,没有回答。那男人看了看四周,极快的塞给她一张纸条,说是电话号码,让周诗诗回电话给他。
那男人近期来的极其勤快,周诗诗没有回电话,三天后再来那男人塞给周诗诗一封两页的信和100块钱,说让周诗诗用这100块钱充了话费给自己回电话,周诗诗抓紧把信塞进衣兜,钱怎么也没有收,推辞了一番,那男人也怕别人看到,便匆匆收起去拿水果了。
后来周诗诗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她们学长,然而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她们依旧吃不饱。餐馆下午两点到四点是休息的,每到两点周诗诗已经感到很饿了,但是四点才吃午饭,所以他们每次都不会回去,第一因为房子实在太冷,第二因为不早点回来可能就吃不上饭了。厨师总是估摸很多人都会在外面吃过,所以中午的面是做的极少的。
晚上回到家,周诗诗去厕所偷偷打开信“小周:我叫杨树人,是某某市教育局的局长,见到你感觉异常的亲切,这是杨叔的电话,你给杨叔回个电话,……,有时间了杨叔带你去逛商场,等你开学了你给杨叔说,杨叔开车送你去”。周诗诗可能没有想太多,厕所外面有人敲门,周诗诗便起身回房子去了。
房子的冷是超乎她们想象的,她们能去哪里想象的,要么在家里,要么住校,都是有暖气或者炉子的,第一次在北方过因为没有暖气的冬天。因为是一楼阴冷了更多,洗脸时候溅出来的的水在地上也干不了,娜娜趁旁边的人还没有回来,拿了几个纸箱铺在地上,那样晚上被子掉下去就不会湿了。
那男人还是一直来,每次都是看一下四周没人的时候问到:“小周,你怎么还不给我回电话”,周诗诗每次都是笑笑,杨树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周诗诗兜里塞张纸条。
周诗诗最近注意到有一桌客人常来,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这桌客人只有一个男的带着大致7~8个女生,女生大都抽烟(2011年这座城市抽烟的很少),每次都是上午来吃,上午火锅店的客人少一点,整个大堂都充斥着她们的谈笑声。
后来听店里的人说,那一群姑娘都是小姐,那男的是她们的头。周诗诗虽然听过小姐这个词,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
店里的人也五花八门,采购员走路都会拍从她前面走过的店里姑娘的屁股,那些姑娘也很自然的打打骂骂,对于周诗诗她们三个不会。可能是不熟,后来周诗诗发现,采购员对于她的主管杜玉也是极其客气的,杜玉是一个朴实踏实的姑娘,做事尽职尽责,所以即使腿有缺陷也很快晋升为了主管。
店里有个初中毕业便没读书的小姑娘,叫燕子。阿姨是店里的洗碗工,燕子初中毕业便依妈妈的意来省会城市投奔阿姨,做了服务员。有一次周诗诗一如既往地填东西,看见燕子在一桌客人旁手足无措,周诗诗过去发现,是一直带一帮姑娘来店里的那个男人,也是上次问周诗诗工资多少的那个人。那人一直在问燕子的电话号码,周诗诗笑了笑,对客人道:“不好意思,我们上班不允许拿手机”,便拽着燕子离开了,燕子后来说,那男人说这里工资这么低,还这么辛苦,让燕子来他这里干。周诗诗基本理解那男人是叫燕子去干嘛,对于燕子来说却是完全不懂得。后来周诗诗想:燕子在店里年龄最小,在店里姿色并不出众,为什么那男的偏偏对燕子下手。后来在和同事越来越熟,也听她们聊天听的多了才知道,处女在哪个行业的价值,很多当官的亦或是做生意的,信奉“见红”可以带给他们好运。
一个月过去,工资也发了,周诗诗觉得实在忍受不了房子的寒冷,便和张美丽,娜娜商议换个房子。每天中午的两个小时便是去找房子,后来确定了一家招待所的长包房,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顶楼有一个三人间,商议到600元/月,水电全包,热水也有烧好的,就在门口的一排排热水瓶里。张美丽和娜娜有点犹豫,觉得房租很高,后来在周诗诗的坚持下搬了进去,交了房租。
退房的时候,结清了电费,房东却怎么也不愿意退押金,说是只住了一个月。张美丽是正义的,气愤的说到:“当时就说是钥匙不能丢,你什么时候规定要住够多久了”。一起帮忙搬家的两个男同事也来了,这两个男生也是假期工,争执了大约一小时,房东最终扣了10块,退了40元。想到马上要搬离这个地方了,周诗诗内心的喜悦远远超过了克扣的房东,拿过40块钱就搬着东西离去。
虽说招待所按今天的水平来说是真的脏乱差,可是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洁白的床单,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暖气使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她们决定将两个床拼在一起,挪床的时候,床下面有各种小卡片,还有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是黄色的诸如尿液的东西。扔掉之后,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的好心情。
房子换了,和同事们也逐渐熟悉起来了。下班后躺在床上,一般开心的聊着大床的舒适,一般聊起店里的事,才发现已婚的厨师长和一个胖胖的服务员在一起了,厨师长的媳妇还经常抱着孩子来店里。一个极其漂亮的服务员向后厨一个篮球鞋擦的蹭亮的小伙子表白了,那小伙子拒绝了并告诉所有人,那姑娘经常下班和一些老男人出去,早上才回来。田经理也背着老家的老公和一名兵哥哥网恋了,并且将自己的照片印在杯子上寄了过去,也许兵哥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爱上的其实是已婚人士。
除夕当天休息一天,周诗诗让采购小哥顺带帮他们买了一箱香蕉,又去买了瓜子,花生和小零食,开开心心的准备好,却发现吃饭的地基本都关完了,找了好久发现一家清真的牛肉面店,进去每人吃了一碗牛肉面就回家了。
每天超长时间的上班,加上因为过年走了很多人,洗碗阿姨也走了,田经理便安排空闲一点的时候让周诗诗和娜娜去洗碗。每天累到腰都抬不起来。剩下的最后十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咬牙坚持的希望。
下班收拾完十一点半了,周诗诗将收拾好的餐具拿到后厨,发现小厨师还在忙。地上碳火上放着一个极大的铁桶,里面煮着红红的汤。后来周诗诗才知道,为什么店里要求把麻辣锅单独倒一个桶里,而且桶上面放一个极大的漏勺,把锅里剩下的菜漏在上面。周诗诗想起有些人喜欢将擦完的纸巾扔锅里,不仅一阵恶心。等最后回的时候已经12点了,周诗诗她们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的走着,进巷子不久就感觉后面有人,回头发现不远处是三个抽着烟的男生。她们没敢跑,她们心跳加速,加快速度走着,后面的人走的也更快了,幸好招待所并不像之前的院子那么深,到了门口她们感觉自己几乎是跳着进去的,看见登记室里的老板,心安了不少。
回去说起刚刚,大家仍心惊胆战,娜娜讲到,自己每次去二楼上厕所的时候,都能碰到一个男的在不远处站着,于是她们就约定以后一起去上厕所。
熄灯后周诗诗偷偷哭了,想起在家,在学校的日子,下午下课后大家一起聊聊天,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想起食堂的饭也觉得异常想念。
周诗诗心想,最后一晚下班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狂欢,喊出自己内心的压抑。下班后却是如往常一样,回到房子。大二报名两天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周诗诗准备明天回趟家,张美丽和娜娜离得远,所以不准备回去,就由他们把行李拿到学校去。一大早周诗诗便回家了,像是逃离,当然更不可能告诉杨叔自己开学了。
到家之后吃着妈妈做的饭,电视里播放的是本地新闻。周诗诗发现采访的真是那个火锅店的老板,在商场又新开了一家店。
记着:“先生,您怎么看年后农民工进城的安置呢?”
“我想我们每一个企业,每一家店都有为农民工提供就业机会的社会责任,我会尽我所能,为每一位进城务工人员提供最好的工作环境。”
周诗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