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忠成了表兄弟高升的绊脚石)
国忠从屋里出来后,就看见双目失明的姑在表妹二美的陪伴下,站在那里接自己来了。
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掺酸痛。不由自主地加紧了脚步,一下拥抱着姑妈,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们家都被你搅成一团糟了!”
心直口快的张二美见国忠哭哭啼啼,却不知道家人因他所造成的烦乱境况时,就冒冒失失地脱口而出,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即而就又后悔了。
立刻便苦笑了一下,一只胳膊挎着母亲,另一只挎着国忠的胳膊,抱歉似的对一脸伤感和冤气的国忠说:
“对不起表哥,别生气了,我开玩笑的,我可是请了假陪着我妈专门来接你的了。走吧,到我们家去!不过,到了家以后,你可不能问我爸和我哥是谁让你进去的,你为什么被关小黑屋的事情了。
你问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反正已经让你出来了就可以了!以免节外生枝,求你千万什么都别说!听到了没有?”
国忠从二表妹的一再叮嘱之中,便明白了许多。
到姑家吃晚饭的时候,他看到姑家人除了姑母和二美,个个脸色冷漠,什么话也不说,他就喝了七八两白酒,也没吃多少饭。
晚上,经受了近乎半个多月的潮湿困扰的国忠,感觉身心都很疲惫就早早的睡下了。
他躺在姑母隔壁间的大表妹没出嫁时住过的内间里,相隔姑母的卧室有两道隔壁,约莫有九米的距离。
半圆的月亮从一片乌云里挣脱,把它含着秋凉的光辉,透过窗子射在了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国忠身上,他反复思索着,无论怎样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关进小黑屋,他怒力回味着心直口快的二表妹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
今晚,他也看出来了姑姑一家人除了面部表情冷莫以外,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他说不清楚,也猜不出来,让他难以捉摸!
他不仅感觉不到在姑家的慰藉,却使他非常孤独难过!他欲哭无泪!
又一阵轻凉的秋风,伴随着凄楚的三两只秋虫的切切鸣叫声,破窗吹到了国忠的耳边。
突然,他听到大表哥张谋策在姑母屋里的争吵声:
“不行!你明天赶紧打发他走!让他回到山东老家去!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让他滚蛋了!”
“你小声点!儿子,娘求你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回去!他在家能活下去的话,决不会千里迢迢来奔我们呀孩子!”姑苦伤着脸,实在难为情的说,
“你就行行好,还是让他回到他住的咱们原来的老宅子里去,离咱三十多里地,妨碍你们什么嘛!过些日子,托人给他介绍个对象,也了却了你舅的心事……”姑哀求着哭泣着,话犹未了。
“停,你懂什么?!你只知道为你哥哥和侄子着想,你怎么就不为你的儿女们想一想呢?不是因为他,大美的对象早就升级了!不是因为他,我二弟也不会被降级!不是因为他……我们一家人过的比现在舒服多了!”
张谋策越说声越高,越说越来劲,越说话越狠,故意把嗓门抬高,让国忠听到,“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从明天起,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啪!啪!”国忠姑姑一连两巴掌搧在儿子谋策脸上,声泪俱下的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他可是你亲表弟!我的亲侄子啊!你难道当官做老爷是永远的吗?!”她说着擦了一下眼泪,赌气得说道:
“你既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那么,我宁愿去死,也绝不会赶我侄子回山东!”
国忠听了如雷贯耳,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黑屋子。因什么去的了……他承受不了了!他想跪在姑的面前说声:“姑,对不起,求您别再吵了,都是我造成你们家不能和睦相处,表兄弟和表妹妹们不能高升!明天,我走就是了。”
可他又觉得不能去说,因为他觉得说什么都无及于事,说的再好听,也不如直接去做到位的起作用。
于是,他只好悄悄地下炕,静静地走出房门,昏昏沉沉得离开了从来那天算起来一共待了不足十天的姑母家。
(列车声声唤醒了常国忠)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富裕县城的秋夜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踉踉跄跄的他真的没了思想,没了方向,什么都乱了。什么都没有了!
“嘀!嘀嘀!”在车站附近的马路上,一辆吉普车戛然而止,险些被他撞上!
车内那个他似曾相识的人,敌视了他一下,便飞 驰而去。
其实,那个人就是他的大表妹夫。
他本能的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火车站,坐在了当初刚下火车时曾看到过的座位上,回想起当初为了寻找姑的家,跑了这么多的冤枉路,在饥饿,疲惫中背着那么沉重的行李……
忽然又问自己,来火车站干么?想回山东自己的家吗?当然想啊,因为那是生养自己的地方,曾经温暖的家啊!
在外受了冷遇,自然就会想到它。可是能回去吗?不能,死也不能!
当初,你常国忠为什么出来的?……
车站旁边的人们看到笑一阵哭一阵,酒醉后的国忠都围拢过来,不一会儿,就被此处的管理人员赶到一边去。
国忠走出了乱轰轰的车站,全身酸痛,头脑发昏,但大表哥张谋策和姑母的争吵声在他脑海里,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是因为他,我早就升为副县级了!
……“明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儿子,小声一点,他千里迢迢来投靠咱们……实在是没办法啊孩子!……,好,你哪里都不让他住,……那么,我死也不决不会赶他回山东!……”
“啪!啪啪!”……姑母打儿子的声音。及姑母的哭泣声,让他一刻钟也不能再呆在姑家,让他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嘀!轰隆!……轰隆!……”一连串的列车汽笛声,惊醒了许多熟睡人的美梦,也惊醒了常国忠昏昏沉沉,漂浮不清的大脑:
“我不能让姑妈去死,是我搅乱了她们的生活。阻碍了他们的高升。该死的是我常国忠!”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让他既轻松又直接的归缩——死!对,去死!
他想,只要自己往列车上一撞,一切的烦恼和忧愁都消息了!
此刻,天空中微弱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火车的狂叫声越来越响亮。
他拼命的向着发出汽笛声的方向跑去,他不顾一切的跑着,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他目光追踪到的只是个车尾,很快也就不见了……
“天哪!难道就真没有我常国忠的活路了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绝情?!”
国忠,扑倒在铁路上面,在无月无人的夜色里,大声呼唤着。
他想起自己在山东老家被逼跳进吃水井的情景……
远在山东的老父亲在自己来时说的话:“去吧,到了你姑母家,他们会帮助你的,”
父亲那和蔼而又饱经沧桑的无奈的脸庞,如梦幻般浮现在他的脑海,以及他的哥哥嫂子,还有他的整日拾柴捞火的本分哑巴三哥。
还有一个让他一刻都没有忘记得,最心痛的人,——也是逼他背井离乡的启源之人——荷花姑娘。被逼出嫁他村曾经的恋人。
这些人和事,一幕一幕如闪电一般在他脑海里闪过……
一会儿,他又仰面朝天,西沉的月亮慢慢从云层里钻出来发出点亮光。
“嘀!轰!轰隆!……”这时,又一列火车,冒着汹涌的浓烟,狂叫着,以雷霆万钧,锐不可当之势飞奔过来!
“再见了,我的远在千里的老父亲,以及我所遇到一切……”
常国忠仰卧在铁轨中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等着那汹涌的火车头拖着巨大的蟒蛇般几十节车厢,眼看就要将他碾成肉酱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