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自己的城市坐标,在这座城,一定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文艺地图。而这张地图上,有无数有故事的人,以他们为点,连接可以勾画,这个城市的全貌。能够登上妮妮原创的成都故事的人物,都是有故事的人。生活中总有一些平凡人,在自己热爱的领域以匠人之心玩命的去爱,他们的故事很精彩。
一
今天,妮妮给大家带来一个老男孩的故事。卢泽明,男,1965年生人,原《青年作家》编辑,原成都晚报文化版(副刊)主编,现是成都一个私密电影圈的电影讲述者,和一帮电影爱好者每周有个电影沙龙之约。
认识卢老师是在一次学习班的电影课程上,第一眼看到他时,竟有点小小的惊讶。之前也听说过他,是一个时常去大学做电影分享的人,我曾以为以他的资历,他应该就是个小老头吧。结果看起来高大的卢老师,看起来更像一个老男孩,年轻时应该是个有点帅的男生吧。虽然人过中年,开始无法控制的身体发福,但是,似乎有种岁月带不走的东西,刻在他的眼神里。我一直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在讲述西方电影,特别是奥斯克大奖电影和最佳外语片时,会选择一些很有特色的电影进行重点讲解,当然,也会分析国产电影的走势和特点。
当他讲日本电影《入殓师》时,我承认没看过这部电影的我,听着他讲这个故事时,已是潸然泪下。那时,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慌忙中擦拭眼泪的举动,就这么一不小心地跳入了卢老师的眼眶。
许是一种感染,许是一种共鸣,接着,没想到的是,老男孩卢老师在谈到动情之处,也开始落泪了。以至于学习的组织者张建老师,急忙上去递纸巾时,还不忘对我笑称:“妮妮,你看你把卢老师都惹哭了。”
二
在正式约他采访前,我仅仅知道他有个私密电影聚会,他热爱电影已经20年,算是小有名气的影评人,手上有大量珍宝电影。
当我决定写成都故事时,我想到这么低调的卢老师,应该出现在我的文艺地图中。其实,加了卢老师微信很久,从来没有和他聊过。而他的朋友圈,也几乎是一片空白,寥寥几条信息,完全看不出他的故事。
于是,我试着在微信给他留言,也许是那次课堂我们初见时,不约而同的眼泪,一下子就叩响了他的记忆。“好呀,妮妮,欢迎你呀,下午来我单位吧!”
卢老师的单位,坐落在成都市中心一条大隐隐于市的小巷中,在一栋陈旧的老楼中,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外面的大房间坐满了电脑前忙碌的年轻编辑,他在里面的小房间。
我走进那家小屋,说实话,并不算整洁清爽的环境,宣扬着主人的生活态度,这恐怕也是大多数男性的真实样子,只是卢老师把一种对生活的简单随意,无形中带到了他呼吸的每个空间。
窗外,早春的鸟儿正在啼叫,映衬这个地处成都老街的小院子,格外的静谧。我和卢老师的对话,是从小李子首次奥斯卡封帝开始的。
我问卢老师,是不是会把每年入围的影片,自己猜测中奖的电影已经烂熟于心?如同球迷们疯狂的猜测世界杯前三甲?卢老师哈哈大笑间已不言而喻。看来与别人聊天,让对方主动讲自己擅长并感兴趣的话题,是个不错的选择。
卢老师细细给我分析了他过去并不喜欢的一种封闭空间的电影叙事方式,但是打动他的《房间》恰好就是表达方式,他觉得有时对心灵的冲击,封闭空间的绝望更能表达这种刺痛。
就在我俩聊得热火朝天时,一个看似印刷厂的老板几次在屋外探头,在屋外听了我们正在热烈的交谈,似乎不忍打断我们,直到他第三次过来时,卢老师终于主动招呼并给我介绍来人是某四川某知名网站的老大。”
我忙起身打了个招呼,终于想起这个看着很眼熟的人,应该是在什么场合下见过。只不过,那时,他在台上,我在台下。这位先生怕是不忍心打断眼前两个文艺青年的交流时刻,匆匆聊了几句,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三
他告诉我,他是重庆大学金属材料专业毕业的,大学毕业时,他被分配到乐山的一家炼钢厂,每天以技术员的身份,穿着劳保服,带着避光眼镜,看着眼前的轧钢车间里,那一根根烧红的钢铁在眼前旋转,从早到晚,日复一日。那种活生生的把日子过成了唱片播放的循环模式,从最初的兴奋到最后的绝望,卢老师莫名的害怕。
《钢铁是怎么炼成的》成了他生命历程中的真实写照,想到保尔不也得有冬妮娅啊,才能让这样的日子充满色彩吗?骨子里洋溢着文青细胞的卢老师来说,必须要去寻找他的冬妮娅和灿烂的人生。
他人生的探寻之旅,是从辞职后,来到成都开始的。那时,他们相约写诗,还有个自己小团体,在成都诗坛颇有名气,他们甚至还邀约了海子,来一次南北诗人现场分享会,海子欣然应邀,正当卢老师满心期待与自己的男神会面时,却传来海子生命画上句号的噩耗。
一度时间,他恍如隔世,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沉浸在文学中,究竟是不是一种病?那是怎么样一种理想和现实的撕扯,和一切未知的忐忑。
好几次,他甚至在梦中看到那高大的炼钢炉,把他那些诗稿一下子卷入炼钢炉,如同飞蛾扑火般灰飞烟灭,同时,一起埋葬的,还有那些流淌在岁月里的五味杂陈。
直到他遇见电影,这种让他找回自己内心的表达方式,深得他爱。这条路,他一旦开始上路,就没有回头。
其实卢老师小的时候极爱画画的。画画极有天赋,他的美术老师不止一次对他父亲讲,这孩子在绘画上可以走专业道路。
可长期从事工业建设的父亲,总觉得学个技术才是正事。于是,父亲努力想把他的梦想拉回现实,在父亲完全不解中,他选择辞职,有些梦想,这一生必须要去追一次!
后来的逃离,以至于跌跌撞撞到了电影评论圈,从此与梦想不再分离。仿佛冥冥之间,他与自己的那个儿时封存很久的梦想做了连接,他还擅用相机记录生活中动人的点点滴滴,一不小心,就出了几本还挺畅销的摄影集。
四
卢老师很有趣,在于我告诉他,我正在写一个成都故事的系列,写我对这座城的每一个点滴,我昨天写的是特色食物折耳根的故事。他一听就乐了,让我念给他听听,他认真地听完了,评价我的文字有温度,有情感。而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他居然对我说:“我也写过一篇折耳根的,我也给你念念。”
这种朗诵式的交流方式,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难道这就是80年代的大学生喜爱诗歌,乐于诵读的具体表现吗?
他在电脑里找了一下,稍作准备后,我的耳边就开始响起卢老师的声音,他的折耳根写的极有生活趣味,大家评价和历史经典随手拈来,最后的结尾竟也很是喜感,”也不知道为什么折耳根不少俗名都有猪有关,也许和形状有关?又或者是气味?总之,这喜人的东西终和猪有所联系。”
好玩的是,他那一本本厚厚的电影日记,也经常会有些:“这电影到这这么演,能不能再无聊点?”这类的真性情吐露。他的电影日记里,太多的故事却也被看似儒雅的主人默默藏在私密的日记本里,终不见光。只有上电影课时,他才会带着这些有关电影灵感的日记,边翻边讲。
他的家中,几个大大的书柜,都没有书,而是放满了电影碟和电影日记,当影碟和日记以书籍的体积占满书柜时,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阅读体验?
他似乎是一个并不主流的人,平时就是在家陪可爱的女儿。他也不混迹在任何一个以电影为名的圈子,除了电影沙龙的常客们,生活里,他的朋友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身边的卢老师竟是个超级电影达人。
年少时,严厉的父亲摧毁了他对绘画的梦想,让他走一条看似安全的光明大道。可是,梦想就是只有星星点点,终会燎原。在梦想的路上绕了一个弯,他终于遵行内心的声音,与梦想相遇。
五
几年前,父亲病危,从成都赶往自贡去看父亲的路上,无意间电台里传出陈钢的《金色的炉台》,那熟悉的旋律,在他眼前,把父亲的一生勾画的如此清晰。
早年支援三线建设,和一大帮北京密友来到四川,他们这群人平时以说北京话、看京剧为乐,他们梦想着,总有一天他们要回北京。这个梦,一做就是一生。很多人与自贡这个封闭大厂相依相伴,从青春年少到古稀之年,直到长眠于此,终没能踏上重回北京的路。
父亲一生少言寡言,即使终于对儿子选择了喜欢的事业释怀。但其实,卢老师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父亲一生在置身于这样一个追梦的环境,连自己的儿子也会因为追梦,选择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的城市落户,这对父亲来说,曾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父亲一生都在工厂里,在金色的炉台旁,用日复一日的生活和无言的责任,默默撑起一个家。
那一刻,他泪如雨下,也是那一刻,电话响了,家人通知他,父亲刚刚停止了呼吸。
他停下车,在驾驶室里撕心裂肺的痛哭,自己这辈子一直在逐梦,可父亲的梦,终究是错过了......
父亲终在他逐梦路上彻底放手,但是他却在这条路上,依稀看见父亲,一直注视着他,仿佛用眼神鼓励他,这辈子,人应该有一次做梦的机会。
卢老师,其实你是幸运的,尽管一生各种境地都曾遭遇,痛过也好,爱过也好,一切终随风而逝。你并不是一个人在行走,那双温暖的眼睛,在你人生路上从未远离。
窗外,夕阳西下,默默望着那美得炫目的夕阳,在这种安静中选择沉默,我们任梦想在心中飞舞,不言不语,犹如那些从未晒出的电影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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