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汤永宽先生在序里慨道,“译者亦老且病矣,两次癌症两度手术,幸赖高明医师的妙手,在术后休养期间又能握管译书,以解卧病之孤寂。译成之日适逢作者百年诞辰,不胜欣快,跻身译界忽忽已近半个世纪,我亦可以搁笔矣。”
向汤永宽老先生致敬,他的笔耕不止得以此99年译本的出现。
这是海明威自杀生前一年完成的最后本著作——他的回忆录。当时他年岁亦不大,但此生少有安稳之日,身经两次世界大战,两次皆赴前线以记者身份报道。创作勤勉,斟酌笔法的简练朴实,又不落其深度,直至55岁获诺贝尔文学奖。他又亲历过两次飞机失事,重伤加电疗削减了其记忆力。有4段婚姻,最后一人妻子帮忙整理底稿,促成此书出版。一切生命的偶然、绝望、转折、冷酷、游历,他可谓一样样都结结实实地体验过了。
他已然是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吧,所以认认真真花了3年时间好好地写他最意气奋发之时(22—27岁)在巴黎的时光。这段回忆非同寻常,所以在生命结束前被绝妙地记录。它生动地能窥出其间所有人的个性、巴黎的街景、天气,和20年代那个圈子对文学的滚烫烫的热情和相互扶持。
写作、投稿、咖啡馆、酒、聚会、哈德利(他的钢琴师妻子)、邦比(他的儿子)、老友、度假、赌马。这是构成海明威在巴黎的所有元素。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海明威的这句话被太多人引用,化为了巴黎这个城市最诱人的宣传语。
他的这段清贫日子因写作和爱人、友人变得格外浪漫。他说“一个干着工作(指写作)并从中得到满足的人,是不会被贫穷所困扰的。”“我们吃得不错而且便宜,我们喝得不错而且便宜,我们睡得很好而且睡在一起很温暖,相亲相爱。”偶然赌马赢得的意外钱更是让他们惊喜望外。稿费迟迟不来之时,他和妻子省下几顿饭,还打趣说“饥饿有很多种类,逢到春天,种类就更多了。但是现在饥饿已经过去了。记忆就成了饥饿。”
更绝妙的是当时一群极具个性的文艺圈子的人与他的交往,讽刺厉害,言语无情,直言不讳,却又意气相投,互帮互助。如张岱所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斯泰因:“你决不能写任何无法印出来的东西,那是没有意义的,是错误的也是愚蠢的。”西尔维娅:“你别为这些短篇现在能给你多少钱心烦,重要的是你能写出这些短篇来。”福特:“你根本不是个有教养的人,我跟你一起喝酒是把你看作一个有前途的青年作家,事实上把你看作一个同行。”帕散:“可别爱上打字纸啊。”厄内斯特·沃尔什:“我们时代的悲剧,希望乔伊斯的眼睛好一点。我们都被打上了死亡的标志,你被打上了生命的标志。”……
当然,写作于他仍是在巴黎的头等的事。他每天清晨很早起来写,曾要把他所遇见的每一件事都写下来当做练笔,并严格遵守在写作前、写作时不喝酒。他说,“每当一天过去,生命中又浪费了一天,总感到死一般的寂寞。”他大量阅读,去图书公司、走远路去旧书摊,搜罗一切已被世人承认的经典作品和同时代文人的新书,他绝对没有因巴黎的风情而怠慢写作半分。
作品得以流传于世的作者,不能简单一说“才能是天赐的”就完了的,其勤勉之功决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