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八云在他的作品《怪谈》中讲了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一位猎人林中打猎,几天未有收获,饿极难耐中,忽见一对鸳鸯沼泽中嬉水,尽管知道猎杀鸳鸯不祥,饥饿的驱驰,还是让他张弓搭箭,射杀了雄鸳,惊逃了雌鸯。
那晚,猎人做了一个凄凉可怕的梦,一个长相清丽婉约的女子来到他的枕前,流泪向他控诉、质问,说他们比翼齐飞,琴瑟和鸣,为什么猎人如此残酷,要残忍地将丈夫杀死。女子椎心泣血,肝肠寸断,表示夫君已逝,自己也不会苟活于世。示意猎人第二天到沼泽地来,她会让猎人明白他的行为带来的是什么。
翌日,猎人如约而至,她发现那只雌鸳鸯早已在此等候,鸳鸯认出猎人,不再惊恐,怒目而视之后,向猎人疾速游来,紧接着,雌鸳鸯用喙不住地猛啄自己身体,直到遍体鳞伤,在猎人面前死去。
故事的结尾,猎人经历了这骇人一幕,遁入空门。
这应该是一个表现对爱情坚贞不渝的故事,据说此故事来源于日本的民间传说。当读到这个故事,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读到过。后来,我忆起元代的诗人元好问,貌似他就讲了类似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小泉八云讲的是鸳鸯,而元好问讲的是大雁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元好问赴京赶考途中听来的故事,说故事的是捕雁人。扑雁者说:“我早上用网捕获一雁,杀了它。令人惊异的是,其中那只脱网的悲哀地鸣叫不愿遁去,最后,竟然自投于地而死”。
一只生雁为一只死去的雁殉情,多么令人叹惋的悲情故事,听完故事的元好问,惊叹、感慨,哀怨,当然还带着些许敬慕,他毅然买下这两只多情的雁,并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取名“雁丘”,元好问还为此写了那首荡气回肠的《雁丘词》以志其感人之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一起穿越那万里层云,一起度过崇山峻岭,一起饮下多少霜杯雪盏,现在没有了你,形单影只的我该怎么活?”也许,能懂这些轰轰烈烈爱情的只有元好问,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就足以荡魂摄魄,足以诠释真爱之无边。
我不知道,小泉八云的《鸳鸯》有没有受到元好问这个故事的影响,以至于两个故事竟是如此的相似。但我想,对于坚贞爱情的讴歌和向往是超越时间和国度的,爱情之至美,莫过于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爱情之壮烈,莫过于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爱情之惊艳,莫过于携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哪个民族都推崇这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爱,这种爱是乐府诗中的“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是孟郊笔下的“鸳鸯会双死,梧桐相待老”;是钱钟书老先生口中的“从今以后,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爱到痴心即是魔!也许,只有一起经历过生离的痛苦,才会理解那对鸳,那双雁,才会懂得这一缕爱的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