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细雨蒙蒙,我行驶在熟悉的山路间。这个节日,雨成为一种标志,要是不下,反而觉得对不住杜牧笔下哪句脍炙人口的佳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车子转过弯,前面移动着一佝偻的身影,看不清是男还是女,虾米似的背上驮着东西,被一块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满当当的,走起路来很吃力。
这样的天气,要不是有急事,谁会出来?
大约是听见了车声,他或她往路边靠了靠。我从倒车镜瞟了一眼,原来是个女的,大约六十多岁,头上顶着一头白发,像撒了把破棉絮。
我停了车,摇下玻璃伸出头,问:“大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我稍你一程。”
老人抬起饱经风霜的脸,摇了摇头,目光扫射着车子后座。我明白了,城里一直讲普通话,乍一回来还不习惯,她肯定以为我是外地人,不敢坐。看来防范意识很强,便开玩笑的说:“你看我脸上有坏人俩字,没有吧。我是好人,家在高村。”
这次我用方言说的,她笑了,脸上盛开着一朵秋菊花。
她家在李家湾,离我们村十里路,不算远,要是在各自报报家门,说定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一上车,她就夸我是好人,问我在哪上班呢?
我说在太原。
她说还是外面好,不像咱这里受罪,就是太费钱,啥都得买。还说她的三个孩子也在太原工作。一提到她的孩子们,两眼开始放光。说老大在井下挖煤,老二俩口子在✘✘✘卖早点,老三学校毕业坐办公室,大孙子上中学,成绩可好呢,考试次次第一名,奖状贴了一堵墙。
我问她去哪来?
她说老三昨天打电话,准备清明回来一趟,我想着给他们带些小米。听说在外面一斤卖四五块,贵巴巴的,孩子们挣几个钱不容易,家里有的能拿多少算多少,省一块是一块。
平日我一人吃不了多少,没碾那么多,怕长虫。今早去俺村碾,不幸运的,机器坏了,正好有个车去镇里,就让他把我和谷子一起带过去。
镇上离他们村有二十里路,去碾谷子,她怎么就不想想,人家顺路把你捎过去,你怎么回来,一袋子小米少说四五十斤,难不成背回来?
她佛猜出我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接着说,年轻的时候,这点分量根本不算啥,早年村里没公路,冬季烧的煤得从镇上背回来。那时她和老头子一天跑两趟,一次背两袋,几乎不怎么歇。现在这点……
我说,下次可不敢再去了,重着呢,等孩子们回来,让他们开车去。
她说,孩子们忙,老大一个月多少天就上多少个班,舍不得请假,要不叫啥全勤奖的就没了。老二更是多少年不睡囫囵觉,每天三四点起来磨豆子,熬稀饭,蒸包子。老三坐办公室,每天电话接打不停,忙的一团糟。平日都难得回来一趟,又开一路车,累的!回来就好好歇歇,我半老婆子没啥事,还能干的动,就是慢点。
一路上,我们相谈甚欢。从她口中,我得知三个子女都在外面打拼,吃苦耐劳,诚信经营,实事求是,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本来我们村到了,考虑到她的那一袋子小米,我决定先把她送回家。她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家有两孔窑洞,院子不小,门口的韭菜吐出嫩芽,绿油油一片,旁边不知种下啥,用地膜覆盖着。
一进门,香味扑鼻而来。我示意小米放在哪里妥当,她说就放在这里吧。瓮盖上放着三个大纸箱子,里面整洁地放着辣椒酱、番茄酱、苦菜、红薯、红枣,还有新鲜的嫩香椿芽。她笑了笑说,给孩子们准备的,一家一份,哪家不多,哪家不少。
她觉得我把他送回来,多大的人情啊,一直拉着不让我走,非要给包饺子吃。面在盆里饧着,去碾小米前就和好了;馅绝对稀罕,地皮菜猪肉馅,说他家老三打小爱吃地皮菜。
我正不知怎么办,电话铃响了。她迫不及待跑过去放到耳边:“喂,老三啊,走到哪来?”
“不回来了,哦,知道了,你忙去吧,妈妈挺好,不用操心。”挂断电话,她笑着说:“孩子不回来了,忙,忙光景,忙光景,越忙越好哇”
他见我着急回家,不在强留。搬了两纸箱子东西,应塞进后备箱。说要是吃不了,就给朋友点,都是自家种的,肯定放心。
我准备离去,发现车前玻璃上落了几朵洁白色花瓣。这才发现院外有棵梨树,许是刚才走的太急,竟然没有发现。花儿已经开了不少,挨挨挤挤,仔细嗅嗅,沁人的芬芳流淌在春色中,花瓣儿随风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