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稀稀拉拉,时间久了,像脸上被老天爷啥了一泡尿,土腥,咸辣辣。凌晨4点,我骑着车,看着人烟稀少的村落,像个雾蒙蒙水晶球里的世界。
我的老头子,半夜起来上厕所,被自己的屎熏得昏死过去。怎么叫也不起来,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追我追的跟条哈巴狗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我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额头边又多了几根白发,头发越来越稀少了。咧开嘴对自己笑,黑洞洞的,跟个秃鹫没吃食似的。
很多年前我还是姑娘的时候,全村都说我长得俊。说媒的人都排到了村口的小河旁,那河水清得看见里头的小鱼,小石子。夏天洗衣服的时候,那些鱼也跟着舞蹈,不知道是跳累了还是被肥皂药到了,最后都卸甲归田了。我在纺织厂上班的时候,我总发觉有人看我,可是望向窗口又没人。到后来总有人往我身上扔山楂,我像头鹿似的到处回头抬头低头找,可是连个耗子也找不到。到后来,他主动骑车送我回家,我才知道我最后不是被耗子叼走了,是被猫头鹰抓走了。他那双眼睛就像猫,在白天的时候冲我撒娇,在晚上钉在了我的眉梢。
结婚那天晚上,我们啥也不懂,就跟两块木头抱着睡着了。到如今,扯也扯不断,合成了一颗苍天老树。“我说,死鬼你倒是起来陪我去城里卖菜,昨天说的好好的。”我怎么推他,他都跟个老猫似的,眯着眼睛,纹路幽深,老太太流着口水。
我还是一个人上路吧,再不卖,白菜都要开花结果了。我骑着车,路边的马兰花微颤颤摇曳着河流睡觉。来到城里,同村的老农们一个个都站好了地方,淑芬道:“大嫂,今天咋你一个人,”“我那口子还没睡醒呢。”说着淑芬大妹子,从篮子里拿来一罐腌萝卜,正好回家熬点粥就着吃。
不知怎的了,天起了毛毛雨。等了一会,也没什么人,我推着我的那几颗大白菜上路了。回家喂兔子,喂鸡,还有两个小猪仔儿。儿子在铁路当司机,今天回家,包点白菜饺子。猪肉还是那么贵,今天他李叔家新杀得猪,那猪仔子还是我家去年老母猪下的。一场瘟疫,我那头猪也魂归故里了。害得我哭了一晚上,人总是容易动情的。
小雨不停,街上的人稀稀散散,有的忙着上班,有的要去上学,卖菜的人渐渐退去。雾蒙蒙的城市一隅,太虚幻境里的朦胧镜头,每一个人缩小成一个点,到最后都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