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婚纱窸窸窣窣,裹着柚碗口粗的小腰,上面是刚刚绽放的,饱满的胸脯,白皙的脖颈,美人骨清晰可见,一张湿润而细嫩的脸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像一泓清潭,一眼就能看到底。微微翘起的小鼻子,嘴角边两个小酒涡,笑起来整齐而白白的牙齿,24岁的黄柚看上去像20出头的样子。
柚满意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舒口气:“明天就要嫁作他人妇了!我能做个好妻子吗?”想到张志那微笑的脸和有力的臂膀,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只是,这段时间张志总是忙着加班,一个星期见不上一次,可能公司事情太多了,等忙完这阵儿,我要他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柚,快开门!开门!”
打开门,露出妈妈那张焦急得变了形的脸,手里还甩着一张薄薄的纸条,“兔崽子,占了便宜就跑了?我抓住他非把他剁了!”
柚心口紧缩了一下,纸条上写着凌乱的一行字:“柚,对不起,我们没有缘分。祝你幸福!”笔迹很熟悉,却无比仓促。
“就在咱家门缝里塞着,一大清早,不是要去拍婚纱照吗?明天酒席都准备好了,这下丢人丢大了!”母亲黄美娟一边跺脚,一边苦着一张脸,两行眼泪夺眶而出,黄脖子上一道道褶子更加清晰,头发乱蓬蓬的,像飘零的落叶。这个48岁的家庭妇女,20几年来,精心培育的一朵小花眼看就要开了,却半路出了这档子事儿,怎么能不生气呢?
柚似乎还没觉得天塌下来了。她快速拨通了张志的电话,对方关机。再打到公司,办公室同事说,张志已经在一个月以前辞职,去了哪儿也不知道。等她失魂落魄地赶到同一座城市的张志的父母家时,从他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和“对不起”的道歉声中,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柚连拖带抱地把黄美娟拽着,小声的劝着妈妈别再用最难听的话骂张志全家,赶紧回家吧。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整个人像要虚脱似的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黄宗辉在家里喝闷酒,看到母女俩回来了,更加觉得窝囊:“瞎了眼找了这么个骗子,当初我说什么?张志这穷小子有什么好?现在倒好,玩够了就把你甩了吧?”
“闭上你的臭嘴,就你聪明,你聪明你那宝贵女儿怎么过成了这样?你聪明你现在早都吃香的,喝辣的了!跟着你过得什么倒霉日子啊!”
哗啦!餐厅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这样的好戏,从黄宗辉和黄美娟结婚开始就断断续续没停过。黄宗辉和女儿黄杏,黄美娟和女儿黄柚,因为生活,走到了一起,吵吵闹闹憋屈地凑合过了大半辈子。
“别吵了,让我静一静。”黄柚慢慢回到她的房间,蒙上被子,嚎啕大哭。她不明白,那个从小青梅竹马的哥哥般的张志,给她无限关爱、多少甜蜜的张志,竟然毫无征兆地,在结婚前一天不见了,留下一个天大的谜让她猜。
一连几天,她都无法正常上班,醒来就给张志打电话,但电话那头,永远都冷冰冰地告诉她:“你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
已经成家又离异的姐姐黄杏每天都会过来,匆匆看看她,然后又离开了。
黄杏比黄柚大6岁,在一家公司当保管。黄杏5年前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为了那个男人寻死觅活,最后男人和妻子离婚,娶了黄杏。但1年后,因为黄杏爱打麻将,跟她的麻友眉来眼去搞暧昧,男人又提出离婚,留给了黄杏50万和一个1岁的男孩。
黄杏恨透了男人,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浓浓的香水味对面都能闻到。她和很多男人的关系都若即若离,似乎每个人都像哈巴狗似的追着她,而她也乐得在他们中间周旋。
黄杏和黄柚不是一类人,她们在这个充满尖刻谩骂的家庭中默默长大了,甚至想着父母怎么不赶紧了离婚,说不定生活还好受一些。她俩从来没有走进对方的心里,因为,她们知道,这个家越离开得早越解脱。当爸妈像小丑似的每天表演着最令人心寒和无聊的谩骂时,她俩躲进唯一的一间小卧室里,每人一张床,干各自的事情,想各自的心事。
黄杏看着倒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妹妹,不痛不痒地说:“好了,别难过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过几个月再找个更有钱的!”
每天,黄杏看着一天比一天孱弱的妹妹,都会没话找话。
“张志还没回电话吗?这小子,真不是东西!”
“张志在我这儿放了几张照片,说让我交给你,我前阵子忘了。”
照片上,张志和一个女子的床头照赫然出现。那个女人没有照到脸,可是张志却照得清清楚楚。
黄杏故作认真地端详着照片:“哎你说这会不会是别人P的照片,陷害张志啊?张志不可能这样吧?”
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的黄柚一把抢过照片,死死瞪着照片上的张志,十几天来郁结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嘴里发出尖利怪异的笑声:“啊,哈哈,张志哥,张志哥,原来你躲到照片里去了,你怎么没穿衣服啊,哈哈,羞死啦,哈哈,羞羞......”
黄柚疯了!
母亲和黄杏费劲地扭送黄柚上了医护车,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黄美娟眨巴着被头发遮挡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对黄杏,第一次温柔而动情地说:“杏儿,你看,你爸和我都不年轻了。我们每天还要挣钱养老啊。你爸又爱喝酒,万一没人在身边,我......”"行了,黄姨,我知道,我每天白天去照顾柚,晚上再回家带星星。"
黄美娟像发现意外之财一样,兴奋地搓着手,想拉黄杏的手,又收回来,怕烫似的,又轻轻地拍了拍黄杏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拿出一张旧旧的卡,说:”密码是283940,这是我的一点积攒,如果不够了,我们再想办法。唉,黄柚就你这一个姐姐啊!”随后用手擦了擦干涩的眼睛,语气马上变得轻松起来:“这些日子,柚的事情弄得我也没心思出去。我下午还和那几个姐妹约好玩一会儿麻将,我去了啊!”
黄杏第一次到精神病医院来,是被医院通知的。说黄柚病情严重,需要家人辅助陪伴。
黄柚穿着一身崭新的条纹病号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面无表情,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消瘦。头发油乎乎的,被随意地绑在一起,眼角还挂着眼屎,走到人跟前有一种浓浓的汗味。
(明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