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白色悲伤
寒爵2017-12-30
去年的冬天直到现在,季节再一次循环着结束与开始的永恒。我一直把自己躲藏在浑浑噩噩的梦境,任由时间在滴答里跟着指针旋转着狂奔,一格一格吞噬在酒精的燃烧里放纵着消沉。
陪在我一年来的梦境中微笑着的那张脸,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寒珺近在咫尺苍白消瘦的容颜。她会等在每个黑暗来临之前的黄昏,带着我一同在静夜的序幕后安静的沉沦。
仿佛折磨变成一种享受,自得其痛里捧着一颗冷若凝 霜的心向着已经离开的人努力靠近,固执的坚持着无可救药的认真。
好像一直在等,等一个理由可以让我从沸腾的麻醉里狼狈着清醒……
有一种追思,如同永恒不灭的星空下,黑夜无限轮复着偷偷睁开的浓墨一样深邃的眼睛……
和我一样,寒珺喜欢夏天。喜欢阳光透过云层投在发梢模糊而斑斓的光晕,喜欢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薄荷的香熏以及雨后淡淡的泥腥。她说只有在这个季节,她能感觉到生命炙热的温度,让她有足够的勇气与这个世界相拥着亲密无间的温存。
我在后来才明白,她一直都在花一样的年纪,按捺着自己热血沸腾的纯真,用眼角的余光贪婪的偷窥着别人不以为然的青春。
我在梦里反复重叠的画面,来自去年的六月寒珺最后留给我的梦境。
43路公交车绕着环城线前行,她站在人群中弱小的样子,像一道我藏在心底忽略了很久的风景。
哥……她轻轻的呼唤,仿佛隔山隔水,却清晰可闻。我没有久违的惊喜,只是看着她有点凌乱的头发,胸口突然涌动着莫名的心疼……
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好像是在姑父逝世后,又或者是姑妈的再婚刻意的切断了所有的音讯……
我在那个阳光明烈的正午拨开人群走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她偷偷的转过头去,背对着我狠狠的揉着自己的眼睛……
班车缓慢的穿梭在阴影婆娑的街头,时间总是在夏天被拉得很长很长。
寒珺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椅背,记忆中的一头黑发剪成齐肩的长度垂在耳旁,几缕乱了的发丝贴在嘴角,像是刻意的遮盖着憔悴得面无血色的脸庞。
我在那一瞬间突然惊觉,我们失去联络的日子竟然那么漫长。曾经稚嫩的孩子,恍惚之间已经透着几分成熟的模样。
“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我有些诧异,想起小时候她最喜欢的礼物就是收到款式新颖的发卡,欢喜雀跃的样子,如同美丽和快乐化身的玩具芭比,从不曾懂得忧伤。
“很久了~好打理……”寒珺微笑着,细碎的阳光倾落在她的脸上,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暗香。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是吃不饱还是怎么~瘦得皮包骨了都……”
她依然笑,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开始往下掉,一面还死死的咬着嘴唇把头靠向我的胸口,不让自己哭出声响。
我有些措手不及,感觉到她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了我的衣角,颤抖着用尽了全身所有柔弱的力量。
我不记得我们在那个正午后来还说了些什么,下车后她贴在车窗玻璃后的脸,模糊成一个看不清的轮廓,沿着长长的街道在车厢的颠簸里不停的摇晃。
再后来一直都没有见过她。直到末冬正寒的一个晚上,我在房间里听到妈妈在外面接到一个电话后开始失声痛哭,不停的喊着:“小珺……小珺没了……”
我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身体紧绷得像是一根快要断裂的弦。窗外突然下起了雪,零零星星的落在窗台,一如那些看不到尽头的悲伤,在无数个像我一样柔弱的身体里缓缓的流淌……
今年的冬天,和去年一样寒冷,仿佛一些人离开后的伤痛,需要躲在阳光的背面才能一点一点的断绝蔓延,枯萎着停止生长。
寒珺的七祭,我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她已然隔世的脸,微笑如昨,恬静的眸子里亮晶晶的镶着一轮小小的太阳。
我鼓足勇气转过头看着妈妈,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头不堪重负的疑惑:“妈……白血病不是可以近亲骨髓移植吗?为什么没让我给小珺做配型……大姑二姑家的表哥表姐还有我,其实都可能是小珺活下来的希望……”
妈妈再次泪流满面,良久,才哽咽着说:“小珺这孩子……不是你小姑亲生的啊!她是在一岁的时候小姑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可怜的孩子啊,那么小就没爹没娘……”
我呆立在原地,猝不及防在秘密捅破后难以承受的谎,任由零星的雪花落在眉梢,像锋利的针芒一样狠狠的刺痛着眼眶……
十二月的风雪,在没有寒珺的冬天,我也许再也无法感受到它广阔无边的宁静与安详。
那些散落在我梦里的白色悲伤,如同积雪融化之后彻骨的寒凉,一年一年,深刻的渗透进我冬眠一样蛰伏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