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年前,我到长沙求学,学校位于芙蓉区,浏阳河畔。吴姑娘也在长沙上学,她的学校位于河东,岳麓区。两所学校相去有些距离,中间隔着浩浩荡荡的湘江,橘子洲头,漫江碧透。
那年初秋的某一天。吴姑娘突然给我来电,说周末来我们学校逛逛。虽然,高中毕业后,略有耳闻,吴姑娘也跟我一样,录取在湖南读书。然而毕业之后,四散天涯,一直未曾见面。
这一通电话,则将这一切证实。从那时起,高中时代甚少言语的我们,因为漂泊异乡的缘故,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渐渐地我们开始偶尔联系,在长沙这座城市,终归是留下些记忆,吴姑娘自然也成了这记忆的一部分。
那天,吴姑娘的穿着打扮我已然忘却,只记得她拎着坤包在学校新农大酒店旁的青石板路徐徐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当时被吓了一跳。一个暑假不见,吴姑娘气色好看了很多,多了几分白皙和血色。整个人在衣服的衬托下,身段显得更加苗条,步履轻盈,俨然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沉默的吴姑娘。
算起来,我和吴姑娘应该是高中同班两年半。那时候,我们各自都在如决堤的试卷、考试的潮水中压得喘不气来,大家都在高考的战线上,绷着紧张的弦。我和吴姑娘都是走读的学生,偶尔会在路上遇见,都是相视无言,她常报以浅浅的微微一笑。
那时候,吴姑娘肤色黑,瘦削,有些高挑的她,仿佛在风中一刮即倒的纸人儿。眼神之中有些安静的可怕,一如平时的她,安静沉默,讷于言。
这大概就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吧,不过这些模糊的记忆轮廓,很快就改变了,在那一次见面以后。
那天,彭老师(高中同学,大学又同一个班,因为有老师范,我们都习惯叫她彭老师)和我一起见到吴姑娘,她也和我一样,刚一见面,惊愕了不少。周末的校园偌大安静,林荫小径蔓延到学校的各个角落,我们在小道上一路走着,一路言谈相随。
上大学后的吴姑娘,确实改变了不少,言谈之中,虽是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时不时却报以清浅的笑靥。那一天,我已经忘记了我们在校园里走了多久的路,后来我们在学校的红旗市场外头的大棚里,点了几个简单的菜,便匆匆送吴姑娘回去了。
或许就在那一天,几乎颠覆了吴姑娘在我心中原本刻板的印象和记忆,从那天以后,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我们重新认识的吴姑娘,才是真实的她吧。
2
吴姑娘在第一师范,专业是汉语言文学。我想这是极符合她的气质的,她应该就是属于那样的女子吧,云淡风轻,处世安然。她在第一师范读书的时候,因车旅颠簸,整个大学四年我去到她学校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
那大概也是一个秋天吧,我和彭老师驱车到第一师范探望她。舟车劳顿,但甫一进入校园,倒瞬间让人沉浸了些许。以灰色调为主的校园,处处清幽安静,青砖素黛,不觉让人停下脚步。
我们在图书馆前湖边等了吴姑娘一段时间,她翩然而至,和初次在农大见面时并无两样。那时候,我进一步确信这个安静、眼神里透着与世无争的委婉的她,才是我们接下来熟悉的吴姑娘。
在学校绕了一圈后,我们拐到了教学楼后,那里有几座小桥流水,幽深宁静,几个学生架起摄像机,在搞摄影,或是排演剧目,我不得而知。想来在这种氛围下,浸淫四年的吴姑娘来说,加上腹中诗书,想不文艺都有些艰难。
吴姑娘确实是爱文学的,我偶尔从她的QQ空间也可以窥得一二。她偶尔会在QQ上发一些诗歌,犹如清风漾过,让人平静安然。比如有一首朱敦儒的《西江月》让我印象深刻,“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这样的句子或是心情,在她的空间动态里随处可见。
我想从一个人的行文或是喜好偏爱,大概可以对人窥探得一二吧。观其心情,欢喜宁静,真是几番清雅。
后来,吴姑娘辗转到广西读研究生,毕业后,我也四处飘零。偶尔我也会询问吴姑娘,叫她推荐一些书看看,(吴姑娘知无不言,对于荐书、看书,我向来信任)记得那时她刚上现当代文学的研究生不久,回头便给我推荐了几本我至今都看不大懂的书,那次她给我推荐的是:萨义德的《东方学》、《文化与帝国主义》,福柯的《规训与惩罚》等等。这些书大都买来看看,然而不少对我来说,深奥晦涩,难免辜负了吴姑娘的一番好心意。
读研究生后的吴姑娘,生活似乎更加恬淡随性,偶尔发一些文艺范十足的照片,在广西这块地方,照片里的背景,风物和美,一派朴诚浪漫。我偶尔也开玩笑道,“攒点钱,去广西山水游玩一番,趁吴姑娘在广西,还可以省些费用。”然而一晃三年,吴姑娘也研究生毕业,我的出行计划,大都已经食言,生活遭逢,大抵难以预料。
那天,我们逛完校园后,路过奶茶店,买了三杯奶茶,沿着曲折小径爬上了他们学校一个小亭子上,新建的校园,坡上的草色、树木间隔着点缀着小坡。我们在亭子上坐了一会儿,清风咋起,我们沿着石板路蜿蜒而下,饮着奶茶,漫无目的的谈笑风生。
后来,我们穿过马路边的地下通道,在涉外经济学院走了一遭。涉外经济学院繁华热闹了许多,美食、娱乐一应俱全。我们在并不漫长的校园路上,兜兜转转。
接下来的几年,我大抵就很少去过第一师范了,吴姑娘后来因为考研,常在图书馆自习,我们也在各自忙于各自的出路。从小县城飘离而去,我们在陌生的城市竟然又相遇四年。
世上的美丽之处正在于,总会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和久后重逢。
3
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虽然大学以来吴姑娘气色好了很多,但她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仿佛弱不禁风。后来,她告诉我她患有轻微的强迫症。
那时,我对强迫症、抑郁症大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记得那是夏季快接近期末的时候,钟姑娘从南昌来长沙游玩,接待钟姑娘的事宜自然落在了我们一行人身上。那天,我们提早在出站口等候,就在那时,吴姑娘跟我谈起她患有轻微的强迫症。她说,她一段时间都在不间断的吃药,确实当我见到她时,脸色确实惨白了一些,但脸上依然挂满笑容。我问她,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说,“她时常会感觉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心里闷得慌,睡不着觉。”看她坦然的样子,我竟有几分难以置信,站在我眼前的吴姑娘竟然处在病态之中。
最后,她告诉我说,“强迫症是一种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物只能起些平稳和辅助作用。”因为这个缘故,也在忙于期末考试的她,后来是我一直陪着钟姑娘在长沙游玩,烈士公园、逛贾谊故居、坡子街等。
当她考完试,我送钟姑娘到第一师范,印象中那是我最后一次去她的学校。我们在学校附近吃饭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发现,这个安静、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客气、淡然的女孩,竟然是前几天还在火车站跟我说患有强迫症的是同一个人。
后来,听钟姑娘偶尔谈起,吴姑娘交了男朋友,我想那时大概所谓的病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吧。有人的关照和爱护,大概心病去的也快。
不过,从吴姑娘一心考研,然后重新求学、漂泊于广西,我隐约可以感受得到,这绝对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打败的女孩。从大学以来一直漂泊异乡,牵绊挂碍,自难以言说,但在之后有限的几段聊天中,吴姑娘丝毫没有提起强迫症的事儿,也没有丝毫的感时伤世,虽然,读研究生后的她,在文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想来,连她自己也都忘却了吧,曾经跟一个同学聊过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
4
偶然听钟姑娘说起,吴姑娘谈男朋友的事,从钟姑娘的叙事中,我隐约感受到一些新鲜和猎奇的味道。但没过多久,听说他们也开始分分合合。大学时代的爱情,基本都逃不过相似的情节和命运。
直到读研究生期间,吴姑娘在后来一直偶然的交谈中,提到她交了新的男朋友。记忆真是容易被雕刻,这几年,吴姑娘在爱情的道路上走的并不算顺利,每一次开始与结束,似乎都是极短暂又漫长。想来也是,在这个文艺青年被污名化和扭曲化的今天,和她有关的爱情,难免容易碰上世俗的七零八碎,情路伊阻。
前不久,她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里,写了一篇《致前任》的文章,决绝而勇敢,我想她大概也从这段爱情的泥淖中走了出来。记得她在文章里,写到了她说的一封情书,上面写了民国结婚证上的一段话。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情到深处,真是妩媚!
吴姑娘是为数不多,我认识的真文艺女青年。虽然她偶尔跟我说起,她也不想漂泊,然而这几年她一直在远方和家长出发与回归。她依然是一副大部分时间安静,安之若素,偶尔逗逼都充满文艺范的模样。
印象中,吴姑娘是真性情,敢爱敢恨。我一直难以将她的性情和瘦削的身体联系在一起。就是这样一个在我们这些朋友或是普通人面前,仿佛将一切都淡然无挂,与世无争的女青年。却似乎在骨骼里游弋着文艺和理想主义的血液在她的世界里融化。
我依然记得,吴姑娘第二次或是第三次来到农大时候的模样,她带了一个和她一样安静的同学。我们坐在学校村草湖的草地上,村草湖心,残荷支离,在午后的阳光下,草木的阴影渐渐漫过我们慵懒坐在那里的身体。闲谈笑语,那时候,我们没有人在谈恋爱,也没有人考虑到经年之后,又将在何方。
吴姑娘,一如既往,大部分时间都在聆听,模样安静、文艺清新,宛若清扬。夕光漫过我们的身影,那就是吴姑娘雕刻在我们记忆深处的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