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鸿
1.
喜娃醒了。
这个房间好白啊！满屋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耳朵里轰轰作响。“醒了！醒了！”他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喜娃终于适应了光线，一睁眼就看到妈妈在盯着自己，眼圈通红。他打量着四周，原来是在医院啊，他有些想起来了。
下午一家人出去逛街，过斑马线的时候一辆闯红灯的轿车窜了过来，接着自己的身体就飞了出去。后来的事情他就记不得了，只觉睡了好久的觉，醒来后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可能是饿的吧。
吃午饭的时候，喜娃妈端来一碗米汤，医生说喜娃最近只能吃些易消化的流食，喜娃妈如奉圣旨，每天的饭食都要交给大夫确认后才肯放心。
和米汤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摞书本，喜娃伸长脖子看了看那些书脊——数学、语文、英语，都是自己的课本，中间还夹着几本薄薄的练习册。喜娃突然想念起老师和同学来，“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学呀？”
“下周咱们就出院了，你先复习一下，晚上张老师过来给你补课。”喜娃妈正拾掇着床头柜里的杂物，里面传来各种水果混杂的气味。
2.
喜娃刚吃过晚饭，张老师就来了。
张老师是喜娃的英语老师，也是他的班主任。喜娃今年读初二，眼看要毕业了，却遭到这档子事儿。张老师今天来，除了给喜娃补课，还要和喜娃妈商量一件事。
张老师放下教案，把喜娃妈拉到门口。
“啥！让我娃留级？！”喜娃妈这一嗓子，把原本低声轻语的张老师吓了个战栗。
“您别激动，别激动，这不还没定下来嘛。”
“还定啥定，不留！”喜娃妈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
“我也有苦衷啊，毕竟喜娃缺了这么多课……”张老师在门口，朝喜娃面前的那摞书指了指，“您也知道，咱们是市重点中学，学校对毕业班的成绩看得很重。”
“对不住了啊，拖你们后腿了。”喜娃妈阴阳怪气地说。张老师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可还是得继续劝。
“学校领导都很关心你们，只要答应留级，毕业前在校所有费用全免，再给喜娃安排进精英班，你看行不？”张老师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要不让你们领导和娃他爸谈谈？”喜娃妈没搭理那张自信的脸，她朝喜娃那边看了看。喜娃戴着耳机正听着什么。
“喜娃爸不是已经……”张老师有些错愕。
“已经怎样？！他爸好好的！”喜娃妈瞪着眼前这个手捧教案的女人，“你回去吧，喜娃要休息了。”
3.
喜娃出院后不久就转到了一间普通中学。张老师说得也没错，喜娃的课确实不好补。
那次车祸后，喜娃动了一个大手术，术后两个月都处在半昏迷状态。喜娃妈问孩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说只能看造化了，眼下的情况能保住一条命就属万幸了。
进入术后的第三个月，喜娃的造化到了。喜娃好似做了场大梦般，醒来后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可除此之外再无异状。喜娃成了这家医院的活招牌。
一天，那名主治医生居然还领着几个实习生跑来参观他的“成果”，结果被巡检的副院长骂了出去。后来副院长的办公桌上多了张和喜娃的合照。
喜娃成了明星病患，可面对落下了几个月的功课，他也犯起了愁。那天喜娃妈把班主任“送走”后，喜娃便再也没见到哪个老师过来探望自己。出院后，喜娃妈径直把儿子送到了现在这所学校。
重新回到校园的喜娃，心里始终打着一个结。
4.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喜娃竟考进了年级前十，着实给了老师们一个惊喜，喜娃妈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当天下午就重新跑了趟市场，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大鲤鱼。
晚饭很丰盛，娘俩对坐，三菜一汤。喜娃妈笑盈盈地给喜娃夹了一大块鱼肉。
“喜娃，多吃鱼，对脑子好，小心刺。”
喜娃没动筷子，定定地盯着母亲看。
“妈，我爸呢，那天咱们一起上的街，可打我醒来后就没见过他。”
喜娃妈脸上的笑霎时僵住了。
“你爸打工去了，”喜娃妈沉默了几秒后说道，“这次住院花了不少钱，听说南方赚得多，等不及你醒就走了。”
“不是有赔偿金吗？”
“那个司机家没什么钱，赔偿金都……”
“妈，我都快十五了，不是小孩儿了！”喜娃注视着母亲。
喜娃妈垂下头，不再说话。
“我爸，是不是，没了？”喜娃的声音开始发抖。
“不许胡说！你爸他好好的！”喜娃妈猛地站起来吼道，筷子拍打在桌上摔得噼啪响。
那天的晚饭娘俩谁也没吃，饭菜原封不动地挪回了厨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喜娃妈冷静下来后，问道。
“在医院的时候，张老师来的那天，我戴着耳机，但是没开声音。”喜娃说话时，大大小小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进了嘴角。
喜娃妈搂着儿子的头，安慰喜娃：“妈没骗你，你爸他还在，离你很近。”
5.
喜娃展开这次的英语试卷。自己的英语向来不灵光，没继承半点父亲的翻译基因，没想到这次考试英语竟拿了个年级最高分。
喜娃把手搭在胸口，感受着有节奏的心跳。
尽管还没得到医学界的承认，可类似的新闻却不少，手术后的性情、饮食习惯和术前判若两人，甚至还有学渣变学霸的案例出现。
有种观点认为，人体的每个器官都相当一张光盘，会或多或少地记录个人的部分记忆。不论何因，喜娃相信这是父亲冥冥中留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他将永远珍惜。
喜娃收起被打湿的卷子，内心温暖了许多。母亲说得没错，父亲没有离开，而且离自己更近了。
与君成悦写作新生班第二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