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一家人团聚的喜庆日子,按照我们洪泽湖地区的民间风俗,过年时还要把未过门的媳妇接到家里来小住。
小时候,我很羡慕哥,每到过年,他都比我和姐姐们早穿上新衣裳,全家人就数他打扮地最为光鲜,因为到了年关他要去接他的小媳妇来我们家过上几日。
哥在家里是从小最娇惯的一个孩子,这也难怪,在哥出生前,爸妈连续生了三个姐姐,在旧时农村很是重男轻女的,有了哥自然被一家人宠上了天。
哥出生时,爸虽然被降了职,但他还是大队书记,在地方上大小还是个官,家里日子还算过得去。
有了哥,爸妈对如何养护好哥,很是费心思。爸妈专门找来了本地最有名的算命瞎子,到家里来替我哥算了命。
那瞎子说我哥的命很硬,必须要穿金戴银,用金锁银锁去锁住他,并拜上八父八母,才能压得住他的命,保佑他平安和我们全家人丁周全。
根据那算命瞎子的话,妈妈拿出了她在姥姥家做大小姐时节攒下来的部分金银,找金匠替哥打了两个金手镯、两个金脚圈、一个金项圈,还打了一个大金锁、一个大银锁和挂那两只锁的大金项链,并给哥起了个小名叫"双锁",以期锁住哥哥,保佑他和我们一家人平安。
爸妈替哥用那些金银饰物武装整齐后,接着就是替哥找寻八父八母了。大姑父和大姑母,小姑父和小姑母,三个姨夫和姨娘,再加上自己的父母,已有六父六母,还差两父两母,爸于是找上了他两个平时最要好的异性兄弟。
那两人一个是我们家大河南边的胡正春家,爸让哥拜了胡正春的父母为干爸、干妈;另一个是赵桥大队的张大炮。
说起这个张大炮,他与我爸是一起扛枪打过鬼子和国民党军的多年战友,在当时老淮宝县,提起当时黄集区有两个直大炮,几乎人人都知道一个是我爸,人唤康大炮,另一个就是这个张大炮了。他们二人性子一般直,而且打起仗来从不惜命。在平时,因为他们性情相投,便走地分外亲近,两人还私下里拜了把子,并相约今后两家有了子女,男的结为异性兄弟,一男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
说来也巧,在我哥出生没两个月,那张大炮家便产下了一个千金,按照那瞎子的吉言和两家爸爸的约定,我哥便与那张家千金自然而然地结成了娃娃亲。爸妈让我哥认了张大炮夫妇做了岳父岳母,也正好全了我哥自小拜上八父八母的命。
自那以后,每到过年,按照本地习俗,爸妈都会邀请那张家父母带上他家千金到我们家团聚,那喜庆的年话一直唱了十多年。反正自我记事起,我就知道哥有一个从窝子里带来的漂亮的小媳妇,那也是当时让很多农村孩子十分羡慕的事,哥也十分喜欢他的这个小媳妇。
哥为了他的这个小媳妇,我还被他用藤条狠狠地抽打过一次。
记得那是我七八岁的时候,那年过年,爸妈照常请那张家父母并哥的小媳妇来我们家过年,我见哥的小媳妇花棉袄穿地十分漂亮,脸蛋儿又红扑扑的,很讨人喜欢,我便去牵她的手,想同她一起玩。这被哥看见了,他二话没说,就拿起一根藤条对我一顿死抽,连爸妈拉都拉不住,自那以后任何人也不敢碰他的小媳妇。
后来,爸被人批斗又整下了台,接着爸生了很重的病。为了给爸治病,我们变卖了家中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哥的那些金银饰品,然而爸终是离我们而去了。
不久,爸的那位好战友张大炮也得了重病,也离开了人世。
随着岁月见长和两家的当家人的离世,尤其是我们家道中落,哥的娃娃亲渐生危机。每到过年,我们就听到妈妈和哥的叹息。
到了我13岁的那一年,哥17岁,他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本来爸爸平反后,根据爸爸当年的战友县革委会副主任钱云清叔叔说的话,应该落实政策,替我和哥安排个工作的,当时因我和哥都没有成年,此事便耽误了下来,以至于哥高中毕业后也没有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为此,哥那个小媳妇便日渐看不上我哥了。
到了那年过年,妈用平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替哥置办了一身新衣裳,备好了大糕、果子、白糖和桃酥四样点心,让哥骑上借来的自行车,到赵桥大队去接他的小媳妇到我们家来过年。
哥临去时就叽叽歪歪的,很不情愿去,我和姐姐们都知道哥不情愿去的原因。因为那年夏天,我们家就听人说,哥的那小媳妇要悔婚。其实,前两年过年,哥那小媳妇就不情愿到我们家来了,那是他的母亲以死相逼,她才勉强同意随我哥一道来的。
那一天,哥去了老半天,也不见他回来,直到了响午时分,哥才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
哥一进家门,他就把自己关在厢房里,倒在床上嚎啕大哭。听哥哭,我和姐姐们都吓地不敢靠近他,妈见状也不去追问,妈一个人坐到锅门口,独自垂泪。哪一天中午和晚上,我们一家人都没动烟火,那个年也过地最为惨淡。
后来,哥的娃娃亲终是吹了。
后来,哥抛下了他娇惯的性子,他没日没夜地找工作挣钱,去垒砖坯、收酒瓶、卖冰棒等等,哥靠自己的勤劳还清了爸爸生病时欠下的所有债务。
哥在还清了家中债务后,他还养上了数百只下蛋的鸡,让我们家成了农村最早的一批万元户,最终哥赢得了现在嫂子的芳心,成了家,有了他自己的幸福家庭,也让我们全家人重新找回了过年时那份欢乐喜庆的味道。
(自拍过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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