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
记得那年寒假放的很晚,回到学校就已经要三月底了。高考倒计时很快迈进一百天,老师们开始加紧复习的步伐,刷题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总感觉,质量在下降。
一个月只有一天半的假期。每天困困的六点起来迷糊着吃早饭,随便两口就放下碗筷背起书包匆匆上车。老爹开着车在小城的雾霾中穿梭,这一小会儿功夫,眯着眼也是幸福的。
教室在三楼。步入教学楼正巧碰见班主任,就得跑两步赶在他前面进教室,以免自己又无缘无故的来晚,接受他凌厉目光的审判。早读怕坐着困,就站着背。往往是背背单词和词组,还有语文的诗词。早读的英语语文老师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在教室的小走廊来回的走。
最怕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威信极高,教学质量也很好。十分严厉。在她的课上,再困也要演出我今天状态十分适合听数学的模样。一双双眼皮吊起来,听老太太的音调逐渐变高。眼皮再也没有了支撑的杆子,瞬间合了起来,颔一下头又瞬间精神起来。一张全国卷的压轴大题能讲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只能意味着错题本上又要记录一道神级别的大题了。红笔黑笔蓝笔匆匆交替,给一大厚本错题集又增添新的内容。
班主任是个化学老师,对自己班十分严厉。上课看我们太笨会急得爆粗口。我们偶尔觉得老师太没素质,但是后来想想也是我们太不知道投入。我总爱被他叫上黑板去听写。总复习的时候,听写的内容从分子式到方程式,从元素周期表到溶液各方面的计算,简单的难的都遭遇过。我最不喜欢记的钡等元素的颜色也每次临时抱佛脚记得一清二楚。可惜现在,全都忘了。
其实最后那个学期过的很压抑。
卷子一堆一堆的发下来,发到最后也不想整理就瘫在一堆书上,风吹过拿个橡皮一压,就低头继续沉迷那些文墨。那段时间压力很大,大的我怀疑人生,总想问问是工作的人压力大还是我们这些高考生压力大。想逃离,但挣扎不了。白天离家看到的是黑夜,晚上下晚自习回去依旧是黑夜。厌烦路灯,幽暗的只想让人睡觉,似乎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有一段时间,爸爸晚上出去喝酒,回来总是耍酒疯。妈妈跟他吵架,说会影响到我。我当做没听见,关着门在屋里看着书。但有一次吵得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动起手来互相推搡。我过去拉开他俩没有办法。我爸的眼神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像一只饿极了的狮子奔向你,让人无比害怕。他向我妈走过去,逼到了厕所门口。我无法保护我妈,准确的说,我怕了。然后我爸踹了我妈一脚。我哭了,很生气,很压抑,大喊:“你俩离吧,赶紧离。”我妈妈在厕所里哭,我爸回到沙发上躺着,哼着粗气。我摔门回卧室,谁也不想理。从那天开始,我一句话也没跟我爸说。就算他每天到学校门口开车接我,我啪把门关上就转头看向窗外。一周没说话,弄得我也很尴尬。但是我总感觉,我先说了就屈服了。
当然后来他俩没有离婚,在我上大学之后,两个人反而感情越来越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是那样。但我很害怕。害怕的不想回家。因为学校就够压抑了,回家还要面对两张生气的面孔。
毕竟学校里还有一个人,是我高三唯一的温暖。
我们一个班。高中三年同班同学。其实好像前一年半都没什么交集,到了高二下学期,因为我的好朋友的邀请才在一起吃饭,聚餐。因为是走读生,只有晚饭在学校吃。他帮我买了几次饭,从此我的饭卡一直在他手里。每天的晚饭都已经有人提前买好。后来冬天又有放在暖气上的牛奶,还有及时剥好皮的水果。我记得高三那年冬天感冒了大半个月,他每天买一个大柚子,剥好了送到我的位置上。
我们大年初一在一起。已经是高考的关键时候了。可是我什么都不怕。我害怕那些紧张的一切,压迫我感觉喘不过来气,但是好像他的出现,缓解了一切。让我每天都能笑着睡觉。
爸妈知道我们,老师知道我们。但可能是高考临近的结果,谁也没有阻止我们。我们也很正常的推着车子一起走出校门,一起吃饭,一起刷题,在小纸条上把物理疑问给他,他再偷偷地递给我。好像物理老师是最早发现的。因为物理课总是很自由,可以自由地走来走去寻找答案和真理,我总是找一个人,一聊还聊好久。
六月份,天气已经热起来。穿着短袖还大汗淋漓。高三的我们在下午第二节课后还要跑操。跑操拿着一个英语单词小本,看不了多少,就算是一个心理安慰吧。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我以后会去哪里,以后会干什么,遇到些什么样的人,生活会怎么样。
事实证明,一路走来,所有你预想的,设计好的都无法抵挡现实的来临。而现实,无需你想。
我到现在,回忆高三,再也不想回去。那片记忆是纯纯的黑色,和夜色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了。有时想着,那年十八,终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