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女士的儿子犯下了杀人罪,他用双手扼住妻子的颈部致对方窒息,然后将尸体藏在自家冰柜105天,此事证据确凿,无可争辩,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舆论普遍认为当事人将被判处死刑。
为挽救自己儿子的生命,这个老妇人找遍了上海市所有的知名律师,但几乎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不过有人给她出了个主意,介绍她去找一位小说家,声称只有他能够挽回局势。可这明显是一桩刑事案件,又怎么会跟小说家搭上瓜葛呢。
朱女士虽然将信将疑,但关系到自己儿子的审判,她还是愿意试试。
她在那个大名鼎鼎的小说家办公室足足等了40分钟才见到对方。这是个帅气阳光的年轻人,最多不过三十岁光景。他打扮时髦,充满活力,坐在一张紫檀木办公桌前。眼下放着一份报纸,身后是个巨大书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大量的社会学、心理学书籍。
老妇人跟对方说明了来意,然后哭哭滴滴的留下了眼泪。
“你想救下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犯下的是死罪”小说家大概听明白了她的目的。
“是的,事情虽说到了这地步,但您总归是有办法的,他们都跟我推荐您,想必您定有特殊的法子。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吧,还有半个月他就要被判处死刑了”
老妇人很是激动,几乎快要跪下来求他。
那个小说家把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不急不慢的说,
“事情虽然有些棘手,但也并不难办,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些信息”
老妇人听到对方这么说,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抹黑行驶的船只偶然间瞧见指示灯一样,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老妇人说。
“先跟我聊聊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老夫人很是激动,“他乖巧懂事,体贴孝顺,内心还像孩子般善良……他只是一时犯了糊涂才失手做了错事……”
“打住吧,这些话法官和民众都不爱听“小说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淡淡的说,”我对案情的经过没有兴趣,而且我也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你儿子的过错,如果你想救他,就得按照我的要求来”
朱女士一脸茫然,大惑不解,但既然对方这么要求,她也只得照办。
“现在跟我聊聊你的媳妇吧,她是怎样一个女人?”小说家问。
对面的女人想了一会,满怀歉意的低声说,
“她是个好姑娘,性格内向,听话懂事,跟我儿子相处恩爱……”
小说家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很不耐烦,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这个可怜的女人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跟着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这么聊下去永远救不了你的儿子”小说家语气变重了。
“什么意思?”老妇人受到了惊吓,全身哆嗦,仿佛刚才她的儿子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现在两人面面相觑,气氛紧张。
“不如这样,你跟我说说你的儿媳都有哪些缺点?要是你想不起来,那就由我来代问几个问题”
朱女士已经毫无主意,只是机械式的点头。
他们重新回到办公桌前,面对面交谈。
“你的媳妇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吗?她平日里开销如何?”小说家继续刚才的问题。
“她是个传统姑娘,人长的漂亮心地单纯,不过她偶尔也会买些贵重东西。有一次她看中了一个4000元的包包,非买下不可,但我的儿子不肯,于是两人就争执了几句,谁知她竟然闹了脾气,跑到娘家躲了起来,直到两个月后才搬回来住”
“很好,还有呢?”小说家望着她,同时在本子上做了笔记。
朱女士虽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但既然对方想听这些,那她就把所知的全盘脱出。这样,老妇人每说到一处,小说家就频频点头,嘴角不时轻轻扬起。
“现在有30%了“小说家伸出三根手指头。
老妇人完全弄糊涂了,喜悦和惊讶各有一半。
“她嫁给你儿子多久了?”小说家接着问。
女人想了会,“三年”
“那为什么没有小孩?”
“我问过他们,但是他们想过两人世界的清寂生活,不想这么快就有小孩”
“这个理由可不行,你再仔细想想”
“可真实情况就是这样”
小说家有些不乐意了,提示她,
“她有交过男朋友吗?在结婚前”
朱女士想了会,口里不确定的说出3到4 个。
“很好,既然婚前交过4个男朋友,那就说明这是个私生活混乱的女人,是个感情不检点的女人,谁也不清楚她婚前是否有过怀孕堕胎史,说不准她是因为流产过多而得了不育症”
小说家脸上慢慢浮现胜利的微笑,可对面的朱女士早吓得目瞪口呆,满脸错愕。她正襟危坐,不知道该干些啥。
“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相处很好,平日里见到他们都是和和气气、相敬如宾”
小说家嘟哝着嘴,显然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你再好好想想,她对你好吗?”
“对我?“
“是的”
“我的媳妇是独生子女,从小养尊处优,被家人当做公主对待,因此嫁给我儿子时,还不会做饭洗菜打理家务,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要过来帮他们收拾家里。在平日里都是我儿子下厨做饭,他在十公里以外的单位上班,坐地铁回来后还要照顾妻子,每晚都是忙到十一点才上床睡觉。而他的妻子呢,一吃完饭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从不为丈夫分担半点家务。我对此事颇为不满,曾找机会教训过这个媳妇,但儿子总是让着她,宠着她,宁愿自己辛苦也不想家里冒矛盾,后来我也就不提此事,只要他们年轻人开心,我就不再掺和”
小说家大笑起来,神情比刚进门时轻松多了,他停下手里头的笔,自信的说,
“现在有50%了”
老妇人脸色煞白,满头大汗。
“婚房是你出的钱吗?”
“是的”
“那婚礼呢?”
“也都是我操的心。他们的婚礼在上海有名的五星级酒店举办,每桌要将近1万多元。包括司仪在内,当天花费了整整13万多“
“很好,还有吗?“
“她嫁到我们家是没有一点嫁妆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提供。房子、家电、汽车都是婚前财产,她只是跟我儿子扯了个结婚证,然后就光面正大的住了进来。我现在还记得结婚那天,我的亲家连床像样的喜被都没有准备“
小说家很满意的点头,为防止遗漏,他又就一些细节再问了一遍,希望找出更有价值的线索来。
老妇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了。
“现在有90%了”
小说家站了起来,他随口叫了一个人名,很快一个戴眼睛的下属就跑了进来。他们两人交头接耳聊了一阵,还在纸上指指画画,用红笔圈住了几个大字。那个被叫进来的人频频点头。过后,小说家转身走到满墙的档案柜前,打开玻璃取下一份报纸,把它放在桌上,然后以此为案例两人又轻声交换了一些意见。
老妇人被这些琐事弄得颇不自在,她感觉自己所托非人,不想再遭受此番折磨,于是开口说,
“我知道这是个棘手案件,要是您没有把握,那我就请律师来接手吧”
小说家望着他哈哈大笑,
“20万,你儿子的命值这个价格”
老妇人犹豫了一阵,跟他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同意先付20%的定金,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支付全部。小说家有些不悦,但还是签下了这笔交易。
1个月后,此案开庭。——10年有期徒刑,法官当众宣判了结果。朱女士激动过度,差点在法庭上昏过去。
宣判后第三天朱女士拿着剩下的酬劳去找小说家。她一方面感激对方,一方面想顺道打听这当中的缘由。
“如果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小说家趾高气昂的说,“还记得你跟我谈话的内容吗,我让下属整理成一篇文章,发到网上,然后整个事情就都改变了”
“一篇文章,就这么简单“老妇人更加糊涂了。
“对。我虽然没有当面出庭,但却在侩子手行刑前喊下了刀下留人的口号。还记得我向你打听你媳妇的不好行为吗,我在文章里加了些煽动性的组织话语,把她描述成一个不懂孝道、没有子嗣、以及自私傲慢、爱慕虚荣的女人,然后事情就都变了”
“但这跟我儿子的官司有什么关联?”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决定你儿子是死是活已经不再是法官一个人的职责了,他的背后其实站着无数披着圣衣和举着公平旗号的网络群众,而你只要清楚知道他们最喜欢看什么就好了。
人们天生就对这些猎奇、矛盾的家庭琐事满怀兴趣,而至于谁对谁错则全凭意念。网络越是把一件事情弄的复杂,就越容易掌控舆论偏向。你瞧瞧那些每晚准时准点守在湖南电视台前收看家庭伦理剧的男女老少就明白了,大众都是抱有同理心的,谁更可怜谁就更容易收集到更多眼泪,哪怕这个人本身做了错事也可以被原谅。
我们不能推翻已有的证据,但却可以煽动民众情绪。民众不懂法律,杀死或救下一个人全凭当下感受。当主流社会意识对当事人的态度由嫉恶如仇转变为同情怜悯时,法官也就自然做出该有的判断了。我们虽然没有直接站在法庭之上,但却间接救下了你儿子的性命。事情就这么简单。
现在你该明白文字的力量了吧。文字可以杀人,文字也可以救人,这就是小说家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