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跳上地铁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有谁告诉过我,这座岛城并没有地铁。不过地铁门确确实实合上了。那是他骗了我,还是我跳上了梦里的地铁。
地铁飞驰。
四周好挤,好奇怪。大家都好像说好了,一同低着头,脸上发着光,没有表情的样子像一堆机械。突然感觉压抑,嘴边的空气被挤扁了似的,露出嘲笑的表情。
我站在人潮里,透过缝隙看到窗外在变动,仿连环画的动态广告在一遍一遍闪动。我好像看到广告上有个明星一直对我笑,她笑得有些尴尬,好像是在庆幸,又是在感激。至少还有一个家伙,能够给她投来目光。
我抬着脸,我发现,只有我的脸上没有光。
地铁似乎越走越深。窗外的灯光开始从白色变成黄色,好像岛城去机场的那条路上总是亮着黄灯的隧道。我大概看到了小丑,悬空着飘在人潮上,悲苦地摇头。而所有人低着头,沉溺在各自脸上那团光所带来的快感里,像是醉酒,像是吸毒。
地铁飞驰。
好像没有站台,一路到底,没有尽头。
我开始想起来书信,开始想起来报纸,开始想起来那些没有光的东西。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上就有了光。可他们脸上的光,是照亮了黑暗,还是将黑暗照亮在了光明里?
地铁越走越深。
被光明蒙住眼睛,大概也是件蠢事。
我挤过人潮,在瘦子旁边的缝里坐下来。瘦子可真瘦,刚好坐得下。我开心的问瘦子,我可以坐一下吗,你可真瘦。瘦子没回我,他一直低着头,在脸上的光团里面无表情。我只好识趣,也就当他默认允许好了。
我开始呆坐。
我继续想很多东西,想那些没有光的东西。地铁还在越走越深,我猜,可能谁都不知道,它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就像一匹悲观主义的野马,只知道坠落,坠落。
我开始预谋逃出这辆地铁。我不喜欢低着头的乘客,不喜欢他们脸上那团幽幽的光。我不想被同化。
我从瘦子身边站起来。挤过去面无表情的人群,就像公交车过了站,急切,忧愁。人群只顾着自己脸上的白光,仿佛不曾发现我正在经过他们,仿佛我不存在于这辆地铁,或者对他们来说,他们也不存在于这辆地铁了。
嗯,没差错。他们有白光,他们有另一个世界。
我还在逃。
可是人潮好像永远穿不过去。
低着头,脸上泛着白光的人永远在四周。
我找不到出口。似乎这辆地铁就没有出口,就像岛城没有地铁一样斩钉截铁。
可我还在逃,不知疲倦。像坐过了无数站的公交车,急切、忧愁,还带着恐慌,和手足无措。
逃,直到我再次看到地铁窗外的那个明星,我才停息。
窗外的她还在笑,可笑得却不再是尴尬,而是愁苦,或者惋惜。我回笑她,然后广告结束,漆黑的窗外映出我自己的脸。
我的脸上,也泛起了幽幽的白光。
然后,我抬起的脸,也慢慢低了下去。
地铁飞驰,越走越深。
(后记)地铁象征着科技。白光象征着我们沉迷手机的状态。
科技永远是匹我们控制不住的野马,我们在科技中生存,却生活在科技载体上那一抹虚无的空间。
我们在现实世界低头,却被谎称得到了光明。
我们都有想过要逃,可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同化的命运。
地铁最终会飞驰到哪里,我们谁都不知道,最终是好是坏,我们又该怎么判断。
我们都是路途的旅客,我们都是受害的家伙,可我们也都是地铁走入毁灭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