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复学了。
开校第一天照例是大扫除,全班男生女生提着扫帚,在教室里打成一团。教室里的灰尘溅起一尺多厚,每个在教室里乱蹿的小孩都是灰不溜秋。暮春正拿起一条长凳,向和她对打的一个小男生砸去,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暮春!”暮春扭头一看,只见暮姨妈双手叉腰,杏目圆瞪,像从天而降的托塔李天王,暮春吓得丢下凳子,灰溜溜地跟在暮姨妈后面回了家。
暮姨妈对着暮妈妈就是一顿披头盖脸地痛骂:“你那是读书的地儿啊?你怕她在家受累啊?给她找这样一个疯玩疯打的好地方?”
骂归骂,暮姨妈到底放心不下,临走时把暮春也押走了。
暮春被暮姨妈押送到一所陌生的中学。进校之前,暮姨妈命令暮春穿上表妹的连衣裙。暮春十多年来第一次穿裙子,她留了十多年的毛刺头,一直以来都是灰不溜秋的假小子,暮春这身打扮让她感觉特别别扭。表妹的连衣裙肩膀上原有两个大蝴蝶结,不知怎的掉了,无袖连衣裙让暮春全身发烫,当她被推进教室那一刻,她巴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暮春感到很不自在。虽然是复习班,暮春的年龄还是最小的,暮春被安置在第一排。托学霸表妹的福,老师以为她也是学霸,对她照顾有加,刚进校就给她安排了个组织委员的官,暮春更觉惶恐。
同桌是个美女。暮春第一次与她见面就惊为天人。她那白亮亮的皮肤吹弹可破,眼睛水汪汪的,无论和谁说话,她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在她的面前,暮春感觉说谎一定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她的眼神如此清澈,她看上去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嫦娥。暮春和她坐在一起,感觉自己就是个土得掉渣的丑小鸭。
最要命的是她不仅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如百灵鸟的声音一样悦耳。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暮春一下就感觉到了。暮春不敢说话,觉得自己和她说话都是一种犯罪,破坏了她那充满灵性的磁场。
班主任是个男眼镜。他经常胡子拉碴,一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声音倒异常洪亮。他喜欢穿白衬衫,但奇怪的是白衬衫上常有很深的污渍,听精通时事的同学说,这老师原本是个风流才子,写得一笔好字,是某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诗文一流,尤其是会用文绉绉的诗词骂人。年轻时很帅,因媳妇儿生了病,无人照管他的生活起居,才变成今天的颓唐模样。
数学老师的学历更是惊人。传说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因参加天安门事变被清退,后来赶上知青下乡,被遣送到这穷乡僻壤改造,工资只领正式教师的一半,教学成绩却是无人能及。
外语老师是个微胖女神,她总是笑,总是笑,笑起来两个酒窝让人沉醉,雪白的牙齿整齐地排列,就像一串洁白的珍珠。她的声音相当空灵,每个英语单词从她嘴里出来,都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政治老师是个有了四十多年教龄的老学究。他把多年研究的考点写成手抄本,每天以板书的形式展现出来,传说他教的政治学科考试,考一百分的弟子占班级一半,全区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历史老师是个新派青年,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他随手拈来,生动有趣,他上课从来不拘小节,若有顽劣之徒在他课堂上调皮捣蛋,他必引经据典,骂得小鬼狗血喷头。
化学老师是个文质彬彬的帅哥,后边经常有一群小迷妹,假装向他问这问那,他也不生气,总是轻声细语地解释。
物理老师呢?一个好脾气的慢性子,有好几次暮春都在他课堂上睡觉,醒来时他还在不厌其烦地讲同一道例题,暮春感觉他挺像鲁迅先生的长妈妈。
暮春隐隐觉得,新学校与她的母校截然不同,她的命运将从此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