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过去参加教会的活动的时候,时常要唱一首赞美诗,叫做《云上太阳》。其中最后一句是:“哈,他不改变”。我很能理解这首歌为什么那么地打动人。在这个社会剧烈变迁、人们时刻被不安定所带来的焦虑感所折磨着的今天,当有人告诉你有一个上帝在照看着你,他永不变心,就象太阳必然升起一样,这将是多么地令人安慰啊!
我想,那些忘情地唱着《云上太阳》这首歌并从中得到莫大安慰的人们,定然会最痛恨一个人,他就是休谟———这位西方哲学史上最重要的一位哲学家。为什么?因为这位休谟将不识趣地冷酷无情地告诉他们,尽管太阳每天早晨都打东边出来,但不能因此得出太阳明天一定会打东边出来的结论。而倘若太阳都不一定在明天照常“上班”,那么,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上帝”尚是可靠的吗?进而,上帝倘并不可靠,则随时可能下岗的我们弱势的人群,便绝无一丁点念头可资凭借,而只好随时准备自杀了。就此看来,休谟的言论,对我们弱势的人群而言,不啻是一个恐怖份子。
由此推演下去,拿休谟当本拉登还远不止我们弱势的人群,也将包括靠科学知识吃饭的专家教授们。为什么?因为倘专家教授们借以树立其学术权威的知识只是些经验的集合、只能是一种“盖然”的变量,并不足以得出一个确然的认识,而则学术权威们又有什么资格出标准的考题,并以此决定别人的前途呢?倘休谟的“邪说”深入人心,从而严重质疑现行的教育体制,则专家教授们又何以保其权威吃其俸禄甚至日“授”而夜“兽”乎?
恨不得一枪把休谟给毙了的第三种人就是政客了。靠念紧箍咒就让人服服帖帖接受自己的悲惨处境从而稳坐钓鱼船的老爷们是不喜欢任何怀疑主义倾向的。因为怀疑主义会让许多被当作天条尊奉的东西失去其神秘的力量。而保持其不可究诘的神秘性正是老爷们可以“保先”的名义腐败的秘诀。当然,政客老爷们对付来自休谟的威胁自有高招儿。第一个高招就是不再搞什么“真理标准”的瞎讨论,而是宣扬“闷声发大财”。人只要成天琢磨着发财的事,就不再关心“保先”和腐败是否矛盾了。第二个高招就是鼓惑人们去恨个什么。毕竟还有许多没能发财的人,他们满腔的愤愤焉。人一旦愤愤,就要为这愤愤寻找逻辑联系。怎能让使人愤愤的原因和上面的腐败扯上关系呢?不如让愤愤去和美国、日本之类的玩意瞎搅和吧。就这样,紧箍咒依然有效,而怀疑主义,也在反美反日甚至反满的情绪激昂的叫嚣声中,没了底气。
就这样,休谟与其怀疑主义的精神,在我们的社会,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焉。没有了休谟,人人都确信自己所知道所认为的那些个事是天经地义的,动摇不得。人人都象鸵鸟般把脑袋埋进自己所知世界的沙子里,不去想世界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直到有一天真实象贼一样来到自己的面前,露出它狰狞的面孔。
所以,我呼吁,让我们来一点休谟吧!即使他是个“恐怖份子”,至少可以让我们在更坏的“恐怖份子”来到之前,做一点有益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