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有很多流浪的猫狗。
食堂附近经常聚集着三两只狗,很脏,身上大块大块地秃着、眼神也很胆怯,从来不叫,被欺负了只会发出“鸣鸣”的声音,你喂它点吃的,它能一路护送你回宿舍,看着你进门才转身离开。
猫们混得倒是好很多,阳光下的皮毛总是闪闪发亮,经常能看到一两个女生围着一只猫,在猫面前堆好多好吃的零倉,让猫自己挑选。猫的神情就如同皇帝一样,前爪在一堆食物上轻轻拨拉,低头闻一闻舔一舔,女生就会兴奋地叫起来:“看,它吃我给的零食了!“
猫狗不同命,但各有人爱。
只是真正懂得饲养猫狗的人很少,流浪猫狗们经常会因为误食了牛奶巧克力等食物而死。
不得已,动物保护站的人只好隔三盆五地在公寓社区办科普讲座,内容从“如何养好一只动物”变成“如何养活一只动物”,最后人手一张宣传单,上书:捡到猫狗等动物务必第一时间交到动物保护站,蟑螂请直接打死,谢谢。
当时我们都是大一新生,白天在烈日下参加军训累得半死不活,晚上参加各种联谊会聆听前辈们的教导。听说了各种动物的悲惨死亡经历后,我们心有戚戚,发誓今后除了蚁子之外,绝不在宿舍饲养任何宠物。
军训结東没多久,室友麻花抱着一个纸箱子进了宿舍,从里面掏出一只软趴趴的萨摩耶。
摩耶刚被掏出来,就立刻冲向一旁的拖鞋。不知是因为地太滑还是它太紧张,刚跑没两步就滚成一团,咕咚咕哆地滚到了我的脚边,抬头露出一对水汪汪的眼晴,咧嘴露出粉红的舌头,笑得傻头傻脑。
被电到的四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双手棒心。
萨摩耶从此成为宿舍的一员,我们为它取名哈拉。
哈拉年轻貌美,娇俏活泼,男女通吃,每天下课后带它出去遛一圈,总能收获若千零食和芳心。吃饭的时候牵着哈拉去食堂,不管是吃饭的学生还是掌勺的阿姨,都会喜气洋洋地把肉骨头丢给它。每个月月底生活费不够用的时候,我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邪念,试图依靠哈拉的美色去食堂蹭吃蹭喝......
哈拉美如花瓶,智商也像花瓶,中看不中用,教它的东西怎么都学不会。
初来时,哈拉对拖鞋一见钟情,此后更是情深似海,每天睡觉的时候怀里都要一只。半夜里拖鞋变夜壶,臭气熏天,凌晨时分直接将所有人熏醒……养哈拉的那段日子,我们宿舍从来不需要闹钟。
四个妞一商量,决定去请教动物保护站的前辈,前辈传授了不少专业经验,我们回来逐个在哈拉身上试验,全部失败,哈拉依然锲而不舍地随地大小便。
垂死病中惊坐起,可怜都是养狗人!
哈拉却丝毫没有羞愧悔悟之心,依旧歪着脑袋摇着胖尾巴,咧嘴冲着你傻笑,下一秒就能流出哈喇子,超级可爱。
虽然哈拉在智商上有些缺陷,吃东西的本事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还能自动加点寻觅零食的技能。我们买回来的零食,如果不及时锁进柜子里,很快就会遭到哈拉的袭击,搞得一地狼藉,说不定中间还会点缀三两坨狗屎。
这个时候,罪魁祸首就会闲闲坐在一旁,一脸“撕开包装袋这种高智商的活儿怎么可能是我这种智商能干出来的呀”的蠢样,而我们就会有种“这货是不是有点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啊”的错觉。
转眼到了寒假,哈拉被家住本地的蛋挞领回家过年。
哈拉在宿舍的斑斑劣迹,给蛋挞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阴影,为此,回家之前,蛋挞特意在电话里对妈妈进行了漫长的心理铺垫,刻意夸大了哈拉的可爱,弱化了哈拉在生活方面的脑残指数。
然而,刚离开校园,一路欢喜如脱缰野马的哈拉在前爪刚刚踏入蛋挞家的刹那,忽然像个娇羞的小媳妇进门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爪子放在玄关处的地毯上,擦了擦。
整整一个寒假,哈拉始终像淑女一样跟着蛋挞妈,不乱拉屎也不乱吃东西,就连饕餮盛宴的新年,它都没有暴露自己贪吃的本质。时至今日,蛋挞妈一直都相信一件事:萨摩耶是一种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宠物,最适合养在家里了。
为了说服我们,蛋挞特意录了一段哈拉在她家生活的录像给我们看,我们看了之后满怀期待,盼望着能在新的一年里看到一只长大的、智商突变的哈拉。
事实证明,当时的我们是多么年幼无知…
哈拉回到宿舍后,立马本性复苏,我们依然每天早晨五点就要起床铲狗屎、洗拖鞋,那段往事我至今不愿回首。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心甘情愿地养着哈拉,学习累了就看它耍宝,还时不时在论坛上兜售养狗经验,碰到一样养狗的同学就会和TA相见恨晚。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麻花突然抛出一个地雷:有人要抱走哈拉。
我们纷纷提刀横在胸前,怒问何人如此大胆敢抢哈拉?!
在麻花支支吾吾的陈述下,一段往事就此曝光。
哈拉是麻花的男朋友送给她的分手礼物。
当初麻花和男生相约考同一所大学,但世事无常,他们最后的归宿竟然天南地北,来回的火车票都要一千块。
开学一个月后就是国庆长假,男生千里迢迢坐车来见麻花,怀里抱着一只刚刚断奶的萨摩耶。男生说他喜欢上别的女生了,不想骗麻花,所以亲自过来道歉,还带了一只小萨摩耶作为赔礼。
听到这里,我们齐声唾弃:渣男!
麻花说着说着却哭了。原来男生入学没多久就因为生病退学了,即使治疗了一年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男生说,他不求麻花回到自己身边,他只是希望哈拉能陪着自己走完最后的日子
我们沉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红着眼睛送麻花和哈拉去了火车站。
十天后,麻花独自回来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男生走了
男生是独子,麻花怕他的父母孤单,就将哈拉留给了他们。麻花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你们会怪我么?”
我们齐声说:“那本来就是你的狗嘛!”
大学时光里,分分合合多少人,如今都已经模糊了面容。唯独麻花的初恋男友,我们从未见过他的样子,却一直清晰地记得这段故事,和哈拉那张可爱的脸,可能是因为男生的父母经常发哈拉的照片给我们看的缘故吧。
至今,我还常常感觉哈拉还在我们身边,感觉离开的人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