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了灯,抱紧抱枕,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想起了我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姓许,教我的时候已是中年妇女,隔壁村的我爸的同学。小眼睛,目光呆滞,头发油腻得卷着。骑自行车时,腰杆永远是向前三十度的倾着,目光直直得望着前方,不顾左右,不看上下。那时在田间的小路上走着上下学,每次看到她,总觉得如果前面有个坑,她会掉进坑里。
初春,麦苗还浅,傍晚放学时,透过薄雾看她在几百米外的杨树下,僵硬地骑着自行车,是记忆中最阴郁的场景之一,像一个鬼飘过,而路上的我们,是凸出来的另一个世界。
她教学生读课文,必须要用手指头挨个字指着念,怕我们读了一个字便找不到下一个字。我不指,因为懒,因为能找到下一个字,于是便被罚了站。
读到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傍晚,在村里玩耍,透过薄雾看到隔壁村的她从二楼下来,貌似她一直住娘家,貌似她家里有人生了重病,这些貌似都是道听途说,因为她一直都是目光呆滞的上下班。那个下楼梯的背影是对她最后的印象,以后的许多年,再没想起过这个教我写第一个汉字的人。
现在的她不知怎样,成年后的我也成了目光呆滞上下班的人。不论走多远,身上总包裹着童年傍晚的薄雾,那雾,冷的我找不到下一个字在哪,该怎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