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

        昨天已经到皮卡迪利火车站探过路了，离酒店只有十来分钟的步程。皮卡迪利火车站是一座全玻璃钢架结构的建筑，与维多利亚火车站全然不同，极具现代气息。站厅门外有一组五人铜像雕塑，是受伤的军人前后搭肩，步履艰难的神情，提醒着这座城市曾经遭受过的战争创伤。火车站建筑顶端，除了有英国火车站的红色LOGO外，还有一只蜜蜂的标志。蜜蜂是曼彻斯特的标志，象征着曼城人民的勤劳和团结。

        从曼彻斯特到格拉斯哥，这段行程，早在离开国内前就预定好了。我们需要搭乘Northern公司的火车先到Preston，再换乘Virgin公司的火车抵达格拉斯哥。这样的操作，在英国，在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我确实有点心虚。但是别无他法，我们只能处处仔细，多花时间了解，再者就是硬着头皮多张嘴，反正也没人会评价你的口语水平。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提前到了车站。上次伦敦往返剑桥，我们打印了纸质车票，是为了留存纪念，而这次我们选择的是电子车票，每张车票对应一个二维码。我们在候车厅里滚动的电子屏幕上，并没有发现车次一栏，看了一下电子车票，也没有车次。时刻表只显示目的地、发车时间、月台号、所属公司四栏，不是以发车时间先后排列，而是以目的地首字母顺序排列，也就是ABCD顺序。习惯了国内的动态时刻表，再看英国的有点不适应，西方人的思维确实与东方人不同。我一开始找G开头，居然没有格拉斯哥，我有点慌神。但转而一想，我们是要在中途中转的，目的地肯定不是格拉斯哥，但终点站是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能找发车时间，再核对后面所属铁路公司，这样才确定了哪个月台发车。

        我们列车停靠的14号月台，好像还不在站厅内，需要上下电梯，跨过整个站厅，在最边上的一股铁轨边。月台上有1-6个登车区域，每趟列车停靠不同区域。英国的列车只有短短几节，很有可能两趟列车同时进站，前后停靠。我的疑惑又来了，我们应该站在哪个区域候车呢？只得咨询月台上的工作人员，说现在还不知道，会提前通知的。怎么通知，又没看到电子屏，难道是工作人员喊喊吗？我只能盯紧这个工作人员，在列车快进站前，再次询问。

        一个小时后，我们在Preston站下车，好在有15分钟的换乘时间，足以让我充分摸清情况，并询问工作人员以确认信息无误。火车在卡莱尔之前停站很多，但时间也短，上下乘客不多。但过了卡莱尔后，就进入苏格兰，中途很少站点。相比与英格兰的城镇多，建筑多，苏格兰一下空旷起来，到处都是牧场，牛羊成群，悠闲自得，也难得一见成群的黑白花牛。

        格拉斯哥中央火车站，又是一座古典建筑，我们一直在现代与古典的建筑场景切换之中。英国的火车站，给人一种自由、随意的感觉，并没有明显的进站区、到达区、候车区的区别，人们出入火车站跟出入商场一样。因为下午3点才能入住，我们也不急着赶往预定酒店，闲散在去往酒店的路上。有了曼城酒店的经验，感觉到了英国人刻板，这大概也是保守的另一层意义吧。即便房间已经空出，也必须按照规定的可以入住的时间入住，丝毫没有提前入住的“优惠”。

        格拉斯哥现代艺术美术馆，是一座典型的古希腊建筑，结构对称，前后有门廊，有现代装饰壁画的三角墙，立柱为繁复花纹图案柱头的科林斯柱。一般的古典建筑，三角墙的浮雕图案，颜色和内容与主体建筑格调一致，但这里的三角墙，却有明显的“叛逆”迹象，可以说违和，也可以理解为创新突破。美术馆四周都是酒吧餐馆，形成一个小型街区。鲜红靓丽的椅子，一个个被摞高叠放在露天，椅子的设计非同一般，本身就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美术馆正面广场是惠灵顿公爵的骑马座像雕塑，上次在伦敦遇见过的惠灵顿凯旋门，都是为纪念滑铁卢战争中的阿瑟韦尔斯利将军而建。不知道公爵头上为什么顶着一只红白相间的锥形雪糕筒，像马戏团的小丑帽一样。是人为的创意，还是后来的恶作剧？又一个颠覆常理的佐证。

        街道不宽，两边建筑排列整齐，古典和现代相融，中规中矩。抬头猛然发现，一栋建筑朝向街角的直角面，顶层拱立着一个尖顶阁楼，像城墙的角楼，又像江南民居中的老虎窗，突兀在外，为之一叹。

        我们在酒店门前的那条路来回走了两遍，居然没发现酒店入口，拿了导航地图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出问题在哪儿。一个酒吧的边上有一扇非常不起眼的小门，门关着，也没有酒店招牌。来回两趟都看到了，以为是酒吧的一部分。推门而入，才看到墙上有酒店字样，谁能透过关着的门看到呢？非常非常狭窄的大堂，但一面落地墙镜，竟让人迷失空间。前台里坐着一位金发美女，身材高挑，对我们很是热情。果然如我所料，时间未到，不能入住，但可以让我们先行办理登记入住手续，还可以把大件行李放下，时间到了，工作人员会将行李直接送入房间。前台放置了许多格拉斯哥及苏格兰的旅行指南和导游手册，可以免费取阅。

        国内出发前就预定好了格拉斯哥的酒店，三人间，儿子说好了到格拉斯哥与我们碰面的。但是由于答辩后很多杂事需要办理，时间急促，只能推迟一天到爱丁堡再汇合。我们也不想再更改酒店，图省事省心就好。本来还指望儿子在格拉斯哥给我们带路，虽然他也没有来过，但至少语言比我们强，另外不会有太多的胆怯。

        我们到了格拉斯哥大教堂，这是我在格拉斯哥的主要目标之一。格拉斯哥曾是罗马天主教在苏格兰的主教教区之一，教堂也设主教座席。十六世纪中叶，苏格兰开始宗教改革，逐渐接纳新教，推翻了天主教的主教制，创立了苏格兰的长老教会，并使其成为苏格兰国教。经常有资料提到格拉斯哥大教堂是少数在苏格兰宗教改革中未被摧毁的天主教堂，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历史的结果。宗教有时也很极端，宗教迫害成为彼此对抗、有你无我的唯一手段。大教堂外观的沧桑和内部的雄伟让人同时感到震撼。教堂幽深，光线黯淡，尖顶的玻璃花窗成为内部的主要亮点。教堂尽头，两边有对称的楼梯通道可以到达下一层，又是一座小型的教堂，这里埋藏着历年的主教、大主教的尸骨，并列出了所有的主教的名字。我也留意到1603年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主教名字，这与苏格兰宗教改革的历程是相符的。这就是格拉斯哥大教堂的特别之处，它有前后两座不同高差的教堂组成，而且曾经被分开过，互不相通。

        左的膝盖多少有些不适，一开始就坐在教堂外墓地旁的长椅上。到了欧洲，墓地仿佛不再是内心恐惧并极力躲避的地方，反而能够坦然面对。记得在萨拉热窝，城市中心就有墓地，像街心公园一样，墓区中有长椅，逛累了可以随时坐下歇息，这或许是重生淡死的观念在慢慢走进内心，我自己已经在教堂细细地走了一遍，又领着左再次进入教堂。教堂附近有一座宗教博物馆，介绍了世界各地的宗教，并展示了与宗教相关的物品、图册，当然也少不了东方的佛教。其中还提到了种族灭绝，包括二战中的犹太人，波黑战争中的穆斯林。几个月前刚刚经历塞波之行，对塞波之间的民族对立和宗教冲突印象深刻，感受强烈。博物馆楼下空地，是日本设计师田中太郎的枯山水庭园作品《我们在禅园》，一下把人带入禅意境界。

       我们从教堂返回酒店，行李已经被放入房间，一小一大两张床的房间还是显得宽敞许多。一早从曼城出发，没有停歇过，我让左在房间休息，而我又独自上街转悠。我到一座陌生城市，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我认为值得去的目标一定要去，或许会失望，但也不后悔。剩余更多的时间是在城市闲逛，靠双腿，也可以是公共交通。公园、教堂、老城区、地标建筑、河边绿道，都可以成为我的临时目标，而我最有感受的，不是这些目标给我带来的喜悦，而是通往这些目标的路途中，总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风景永远在路上。

        我穿过乔治广场，又经过正在维修的皇后街火车站，沿着高高围挡隔出的通道，走进车站。与中央车站不同，这里的列车主要通往苏格兰各大城市。最后来到布坎南长途汽车站，我的目的就是要为明天出发去爱丁堡提前探路，熟悉路线，摸清车站情况，找到上车站台位置，以免匆匆忙忙出纰漏。布坎南车站很大，一块长方形的场地，除了长途汽车，还有市内的公共巴士。车辆停放中间，四周是环形通道及商铺，但人流不多，商铺也是门可罗雀，可能是临近傍晚时分吧。发往不同城市的大巴都停靠固定站台，所以每个站台上的时刻表清清楚楚。通往爱丁堡及爱丁堡机场的车次特别密集，而且有多家公司经营。其实根本不用提前购票，可以即来即走，非常便捷。我们提前在Trainline网站上预订的是National Express的，只此一家，每天也仅有四五班，我们不得不提前订好。苏格兰最大的长途巴士公司是Citylink，另外还有Megabus，看来准备工作还是没有做到位，做扎实。格拉斯哥有开往贝尔法斯特和都柏林的巴士，而且水陆联运，时间会长些，但正是我希望的路途，这不禁让我再次浮想联翩，飘洋过海去爱尔兰。

        在曼城之前，我还一直幻想着爱尔兰，还没有彻底放弃到都柏林的念头。我们的签证是英爱签证，所以可以自由进出爱尔兰，最初的计划行程中有都柏林一站，但儿子的学生签证不能直接去，需要到移民局办申请手续。我说过儿子是个对旅行，哪怕是到此一游都不感兴趣的人，加上紧张的毕业设计、论文答辩，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此事。但是如果我们两个独自前往爱尔兰，儿子返回伦敦的几天也无处可去。学生公寓已到期退出，大部分同学早已回国，去麻烦在校的师兄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开个酒店，似乎也太破费了。好不容易一家三口有个团聚旅行的机会，最后还要分道扬镳，这也不是情理所在。我想反正两年的签证有效期，或许很快能再来英国，了却去往爱尔兰的心愿。

        左也睡了一觉，我挺羡慕走到哪都能倒头睡觉的能力，我就不行，我出行在外，经常睡眠少，还是浅睡状态，是不是和兴奋有关？

        本以为格拉斯哥是座没落的城市，总与工业革命中的煤炭、钢铁、蒸汽动力联系在一起，印象中应该是灰扑扑、到处是工业遗存、没有生气活力的模样。这座城市充满着艺术气息，古典建筑中总是夹杂着创意设计，涂鸦和彩绘随处可见，连多层停车库的外围，都用艺术性极强的铁栅栏包裹。这个城市的钟特别多，造型设计各异，这从中央火车站站厅的吊钟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街道、建筑、教堂、广场、公园。

        我们在夕阳西下的时刻，来到克莱德河边上，这是一条流经城区南部的河流。河水潺潺流淌，河岸边是公园绿地，树木尚未枯黄零落，余晖斜照在青绿的草地上，将树木和路人的影子拉抻得修长无比。公园中有席地而坐小憩的，有跑步锻炼的，有散步的路人，也有嬉闹的孩童，人不多，也无嘈杂，有种远离城市的清静。我对有河流穿过的城市总是情有独钟。我们在Green Park旁边的桥上，遇见三个醉汉，边走边打闹，还滚在了地面，完全无视身边车辆的经过。这大概就是苏格兰的放羁吧。有时很难理解高纬度地区的人为什么特别依赖于酒精，比如在俄罗斯，比如在北欧诸国，嗜酒也好，酗酒也好，好像生活不能没有酒精。是常年低温吗？是孤独寂寞吗？还是什么原因也没有，我多虑了，就如吃饭、睡觉一样的日常。

        我们在超市买了沙拉、面包、樱桃番茄、苹果汁，虽然不是很可口，但还是吃得饱饱的。我们去乔治广场散步，广场雕塑很多，都是历史伟人，最著名的有维多利亚女王、蒸汽机发明者瓦特。广场人不多，偶尔有些游客还在拍照，不像曼城的皮卡迪利广场那样杂乱。感觉格拉斯哥有更多吸引我的看点，但行程已定，我们后悔只留给格拉斯哥一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