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古今中外,皆是如此。中国对围墙的广泛应用与丰富内涵,衍生了庭院文化,世界各国远莫能及。观围墙内外,悟悲欢人生。
(1)
忽如一夜春风来,这几年县城的住宅小区,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傲然耸立,独秀城关。
高档的新型小区,设计越来越人性化,小区内曲径通幽,亭台迤逦,翠绿盎然。成熟的人车分流系统,动静随机,人们毗邻而居。
身边很多朋友,搬进了洋房高楼。
县城新建的小区,竞相优雅。站在高楼,小城秀色,尽览眼底,享受生活,惬意如此。
滨湖路上的小区,是县城的富人区。散步东湖边,透过那些围墙栅栏,注目那些高档住宅小区的时候,我难免也会有买房的冲动。
眼看县城房价飙升,如脱缰野马般狂奔在高速公路,它似乎要赶超宇宙的膨胀速度。想想巨额贷款的压力,寻思眼下生活的现实,摸摸干瘪的口袋,我屡屡望而止步。
洋房高楼,是我踮起脚尖,够不着的梦想。
亲朋戚友,纷纷乔迁新居,我徒留心生羡慕。所幸家有老宅,安身闹市一隅。相比买不起楼,常年租房的租房客们,我很幸福。
高栏围墙,小资生活的湖景房,甭再想她。
(2)
老宅院静静座落在小城冬茅路,它见证了从前郊区的寂寥静谧。谁也阻挡不了城市化进程的脚步,十年过后,这里变的热闹喧嚣。
老宅院四面通透,前面围着一个院子,左边是社区马路,右边紧邻隔壁家大宅院的围墙,宅院的后面有个小栅栏围成了小花园。
老宅院四面围墙,房屋前后各开一张铁门。
从前,这里很安静。屋前座落了几排连体居民楼房,我家院子离它们有上百米距离。远远的屋后,灌木林丛生,黄土斜坡旁,稀稀朗朗,座落几户队上人家的小楼、平房。
老宅院屋后,从前有条小路,树木葱郁。行走在松松软软的泥沙路上,穿越樟树如伞庇荫的小路尽头,盖着一栋简陋的小平房,那是城郊队上的耄娭毑家。
耄娭毑家的屋后是一片黄土高坡,翻越这座高坡,到了城郊东湖小学的红砖围墙下面。沿着东湖小学的围墙,也有条崎岖小路,通往城郊一个叫牛角湾的地方。这跺高耸的围墙,阻挡了人们直行进入县城的方向,大家懒得绕道而行,这里人迹罕至,显得冷清。
闲时,耄老倌喜欢坐在他家门前的木椅子上,拉着一把二胡,哼唱着我听不懂的花鼓戏。独立小院,不见其人,可闻其声。耄老倌拉着高亢的二胡音弦和着他粗犷的唱腔,时常会翻越我家围墙,飘落到我家院里。
母亲热情好客,父亲也很低调,附近居民却很少有人来我家闲坐,或许是老宅院那高耸的围墙,阻碍了他们的来去自由。耄老倌喜欢东游西逛,偶尔也会站在我家围墙外,大声呼喊我的父母,他喜欢来家里,蹭碗豆子芝麻茶喝,当然也少不了父母拿香烟伺候。
耄老倌是附近游手好闲的人,东家短西家长的爱管闲事,也不至于遭人厌恶嫌弃。我家的围墙,阻挡不了他前来探究的爱奇之心。
附近的居民太清闲了,大樟树底下经常看到大爷大妈们,日出而座,唠嗑聊天,或下棋打牌,或拾撮随身私活。小孩们在那里嬉闹游戏,围着大人们打转。寂静的宅居岁月,我时常也可聆听到,围墙外那些欢声笑语。
安静的宅居生活,一晃而过。十年时间,县城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宅院屋后遍地开发,新建的居民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
耄老倌的房屋也被征收,他沿着在黄土高坡上新建的住宅小区围墙,搭了一个简易平房。这房子远远看去象个窝棚,依靠在小区陡坡的围墙下,那里曾是他家的自留菜地。
耄老倌,从此就生活在这剁高耸的围墙下。
(3)
随着开发商竞相建房的节奏,这里居住的人多了起来,老宅院周边也逐渐开始噪杂。
天刚开始蒙蒙亮,就有汽车、摩托车在围墙外的巷道中轰鸣,伴着喇叭声,呼啸而过。
流动小贩携带叫买叫卖的高音喇叭,开始穿透寂静的上午。他们喜欢把流动摊位停在我家院外的空旷坪地,等候居民们前来交易。
屋旁新建的某某小区,有人利用车库,改造成不锈钢加工作坊。午休时分,那里经常会传来刺耳的切割打磨声音,着实惹人心烦。
乡下人进城,不懂规矩,动辄就喜欢站在楼下吆喝,大声呼喊张三李四。乡下人也喜欢扎堆,家长里短的大声喧哗,肆无忌惮。甚至还有人,把大客车开到了屋旁停驻过夜。清早,司机就在屋旁启动大客车的动力,轰鸣热车好久一阵,才耀武扬威的驶出巷口。
其实,我的祖祖辈辈,也是乡下人。
曾经静谧的夜晚,我喜欢站在围墙里面,幻想围墙外面的世界,静默无语,深思忧远。
夜幕降临,社区新建的开放式小区,万家灯火,常会有妇女孩子的哭喊、叫骂声传出。真不知道从哪里就蹦出来那么多妇女、孩子,她们陆陆续续搬进了附近小区,却是现实。
如今屋后就是麻将馆,牌友将私家车停放在屋后。深更半夜,会有麻将机哗啦啦的洗牌声传来,午夜散场后,牌友的汽车动力也会轰鸣喧嚣一阵,小区才能安宁。
屋旁的小路,属于原住居民自己兑钱修建,如今早已被碾压成有的卵石裸露,有的泥土赤裸,有的坑洼不平。
前排房屋的下水管道,化粪池的污水开始渗漏,沿着这条路,臭水流殇,臭不可闻,路人掩鼻而走。
……
老婆说要逃离这里,我也开始变拧了,不断找社区,找镇政府汇报。父母也拦不住我。
老宅院前面的老邻居,是在税务局上班的勇哥。他终于忍受不了,选择买了一套新建封闭式小区,留下老母亲守楼,自己搬走了。
“这里没有从前的安宁美好生活了,人太杂了,太吵闹,你迟早要选择搬迁。”勇哥回来看望他母亲,遇到我就会跟我倾诉。
我只能呵呵一笑,我又何尝不是深受其苦。
(4)
今年,我将院子连同一楼,租给了一家书画美术培训班。我喜欢有才艺的人,租给他们开办书画班也不吵,安安静静的挺好。
其实,我的初衷只是想营造一个书香氛围,影响周边居民。一年下来,看来效果不大。
那些扰人清梦的人与事,依旧我行我素,他们想干嘛还是在干嘛,实在拿他们没招。
屋后邻居有个老妇人,她家不是乡下搬迁过来的,她是电池厂下岗多年的老职工,离异多年,带着一双儿女。多年前,她在此购地建房的缘分,让她家成为了我的邻居。
我曾经觉得这家人很可怜,她的孙子经常光着一双赤脚,天晴下雨,四处乱跑。偶尔我也会买点零食,送过去给她们家的小孩吃。
这老人家,人倒不坏,思想却很顽固,不爱收拾自家卫生,更不会注意公共环境。她家条件不好,屋前地坪上到处都堆满旧木板之类的杂物。乱七八糟的劳动工具,粪瓢、锄头等,随意乱扔,斜靠在我家屋后围栏旁,很不雅观。我曾善意提醒老人,她转身离去,只甩给我一幅背影,让我尴尬难堪。
这老人家也会有求于我,她家地坪没有设计下水管道,会跑来找我商量,想凿通我家后院的下水道,借道流水。碍于情面,我没有拒绝,只是要求她搞好自家地坪卫生,别再有碍观瞻。她会悻悻然应付清理,三天过后,旧病重发。这老人家很冲,经常听到她咒骂儿女子孙也毫不嘴软,全家不敢吭声。
这户人家,家里也乱糟糟的,不爱收拾倒也无所谓,于我眼里,简直脏乱到不能住人。我曾进去她家一次,要求她不要抛养她饲养的那群土鸡。她圈养的鸡群一旦放出家中,就四散而跑,鸡粪拉满遍地。鸡群也经常会钻过我家后院栅栏,那些院里的花草菜秧,常被糟蹋得一片狼狈,着实让人窝火。
这县城不能养鸡,还不是农村!她才不听。
周末下班,心情愉悦。刚回到家门口,后门竟赫然躺着几堆鸡粪,还冒着热气,差点就踩我一脚。望着她家地坪乱七八糟的东西伸进到我家后院,老妇人正在她家地坪喂食鸡群饲料,我忍不住开始质问她:远亲不如近邻,这邻里之间还要不要和谐相处?喂鸡不要影响别人,乱堆东西我不管,请不要越过我家后花园,你怎么就好说歹说都不听?
这老妪瞟我一眼,又转身就走,那副无所谓的漠视挑战神情,我开始感觉气往下沉。
我终于决定,要在后门搭建围墙,仅留后门出入通道,后院的栅栏也拆掉,重砌围墙。
突然想起,特朗普说要在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筑建城墙,我曾经很不理解,认为他在玩孤立游戏。如今世界地球村一说,世界大同理念,喧嚣甚上。特朗普这老头子要逆大潮而走,隔离墨西哥这位邻居,看来他是实在拿墨西哥的那帮偷渡盲流与暴力份子没招。
我同情穷人,我讨厌无法改变的穷人思想。
(5)
生活中可以围起这跺围墙,这邻居恐怕也不再是亲邻了!母亲善意的劝慰我。
我不想跟对面勇哥学习,他有条件搬迁,我干嘛要一样呢?何况我也没那个能力买房。
我只想活出自己应有的尊严,这样的近邻,不可感化,无法教化,我不奢望成为亲邻。
周末的徬晚,天空飘起纷纷扬扬的冬雨。我接到了社区老书记的电话,镇政府准备重修屋旁的巷道马路,修葺清理下水道化粪池。
惠及民生的善事,我不由心头一喜,找了领导们多次汇报的辛苦,终于有了着落。问题出现了,总得有人去说,总得有人去找。我知道也有冷嘲热讽的人,笑话我做出头鸟。
某天,当他们享受新硬化的社区马路,带给自己生活便利与干净的时候,会不会反思对我的嘲笑。或许,有人认为,反正有人会去找,让傻 × 出面,他才是最聪明的人。
我是不是傻 × ,我自己清楚。
站在阳台上,看着屋前樟树摇曳而下的樟叶,纷纷扬扬,随雨飘洒院内。
耳畔忽然响起汪峰的原创歌曲《光明》,我更喜欢听女生谭艳演唱的版本,温柔慈悲,铿锵坚定。
当灰烬查封了凝霜的屋檐,
当车菊草化作了深秋的露水,
我用固执的枯藤做成行囊,
走向那布满荆棘的他乡。
当大地铺满了悲泣的落叶,
祝福我吧,我最心爱的亲人。
就在这刺骨凛冽的大风中,
你会听到我赞美未来的呼吸。
我心光明,何惧非议。
既然拆不掉对方心中的那剁围墙,现实中,我应该修建的围墙,我一定会去修建。
我要用我的围墙,捍卫我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