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会筛掉关于我所有的一切,容貌肉体、精神世界、感知里的爱恨情仇、七情六欲,意识内外的所有东西,我终究被时光带走。
很难想象,我也会有倒下的那么一天。
那是端午节后的几天,知了的响声依然在耳边萦绕,加上这午后的沉闷,嘴边的空气似乎已经厌倦了往我鼻腔里塞。好久没人跟我聊天了,我坐在自家的房门前,因为房子在国道线旁边,总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看着车辆来往,突然想起那些跟我一个辈分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早已不在人世,我隐约知道他们葬在何处,偶尔上山打些猪食、拾些柴火,望见坟头上的杂草丛生,草的种类和高度亦大致相同,看久了,心情倒也没啥异样悲伤,一切觉来,是个人,都迈不过那道坎。
村上的小强跟着奶奶一起来到我家门口等公交去上学,他就到镇上的中学去读书了,我总记得他一直在村委会的完小上学,不曾想到现在上初中已有段时日了,他奶奶比我年轻许多,我们原来出生在一个村子,后来先后嫁到这村来,一晃眼,几十年便这么没了,虽说在一村,也见不上几面,一下子她怎么变得如此苍老了,额上的皱纹太深了,印在斑白的稀疏的刘海下,像极了村边冬晨里夹着霜露的沟壑。我是不喜欢看见她笑的,毕竟一笑,眼角的鱼尾纹更凸显了,她的鼻子似乎也塌了,不再高挺,嘴唇泛白得很,那个在我年轻时候牵过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现在走路怎么也躬着了?
“小强,你慢点,等等你奶奶,她追着太吃力了”,我拿出仅有的声量叫吼着。
小强看了看我,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她的奶奶,或许,在他看了,一个59岁的人,怎么都不该追不上他。
小强跟她奶奶来到我家门前等起了公交车,我示意着她们找个凳子坐下。
“这公交车就是这样,你等的时候不来,不等的时候总是串上串下的”。我对着小强奶奶说道。
“那可不是,没事,就再等等,总会来的”,小强奶奶笑答道。
我让她挨着我坐,毕竟她很少过来。我最近身体不好,高血压、颈椎病、头疼眼花,都一些老毛病,只是最近严重些而已,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的,在我看来,估计是啥时候遭了“脏东西”了,前两天还去看了“鬼婆”回来,觉得轻松许多,家里的孩子都建议我去医院看看,打打针啥的,我是想去,也不想去,先等两天看看,可是今天起来后,感觉腿有些麻了,走路老觉得费劲,食欲不好,吃东西总有些挑,毕竟感觉吃啥啥不香,念着的时候想吃,放到嘴边就咽不下去了,孩子们觉得我挑嘴,免不了有些不耐烦,说我爱吃不吃。现在我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头亦是昏沉得很,。
我跟小强奶奶接着拉些家常,问她是否还在家对面的木材厂做零工?孩子外出务工是否有说过啥时候回来?孙子孙女都读初中了没有?她一一回答。她这个年纪总是还有些气力,毕竟在农村,谁不是活到老,干活到老,不是孩子不孝顺,是孩子本身也不容易,单是糊口,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了,咱为人父母,做人奶奶,还能提怎样高的要求?
其实我知道,小强奶奶一直以来也是身体不好,偶有一些小毛病,都是能忍就忍忍就过去了,小病,那是家常便饭,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一些毛病啊,在农村的老妇女都喜欢拉家常,毕竟那是为数不多的自我慰藉方式。
她看着我的神情,似乎不对劲,急忙说:姐,要不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我说:没事,最近两天就是感觉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前天才给人做了点法事,说我被吓着了。
“你的脸色、唇都白了”,她说话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小了很多?突然就没声了?我看着她的嘴是动着的啊,怎么天就黑了,这不才下午两点多吗?我没来得及问这些问题,便瘫坐了下去,感觉有一双手架着我的腋下,但竟没扶得住……
―-节选自溱文字《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