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有一辆大卡车。
邻里村人啧啧称奇:“没想到大花这么有出息哩,好家伙!”
只有大花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大花来自村里最贫穷的一户人家。之所以贫穷,可不是因为家里人懒惰。她爸爸是世上最勤快的最有本事地人哩!在家里比较安定的时候,家里还有脚踏缝纫机呢!那样高级,整个村也没有几架。
说到底,在计划生育年代里,姊妹多就是整个家庭不幸和贫穷的根源。大花带领妹妹们下地割草喂猪喂羊,顶起家里大半边天。乡村邻里凭借着庄稼的丰收和家畜的变卖逐渐迈上了小康生活,大花家辛辛苦苦一年的存粮和家畜却要被暴力搜刮上缴。
大花有了一辆大卡车。
此时此刻,就显出了这辆大卡车的珍稀可贵。
村里人向大花竖起大拇指,以成功案例教导自己的孩子:“你长大以后要向大花学习哩,买个大卡车!”
大花摸着银白色的卡车和气地笑,眼角绽开一朵朵菊花。
她不会忘记。在大雨倾盆的雨季,河水溢出,家里因为地势低首当其冲。经年失修的老房子经不住这样的浸泡,摇摇欲坠;房顶冲刷出了一个大洞,细雨连绵。屋里根本不敢住人。年幼的妹妹弟弟们孤零零漂在水里,等她回家。而她声嘶力竭地向所谓的大人求援,回应她的却是一扇扇冰冷潮湿的大门。她现在马路上,望无边夜色,感受雨丝亘古的凉意和绝望。
她不会忘记。为了她们的学费,爸妈无数次在她们熟睡之后轻轻关门,深夜出门借钱,每每回来却一言不发。他们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给每个孩子盖严实被子,蹲在屋门口低声交谈。她知道已无人可借。父亲一声长叹,震碎了她年轻敏感脆弱的心。她紧闭双眼,咬紧被子,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打湿枕头。
穷就是一种罪恶。万恶之源。人们从来喜欢的就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大花有了一辆大卡车。
她知道这辆车是花干了自己多年打工积蓄和家里积蓄才买到的。她知道在缺一点点钱去借的时候村里人像赶苍蝇一样的挥动的手。她知道为了这个大卡车她赌上了什么。
怨天尤人不会解决任何问题。有的时候需要地置之死地拼一把。指望着别人从不会有多大的结果。
银白色的大卡车闪着光威武地碾着夕阳的余晖归来。今天又是灿烂盈利的一天。
“嘟嘟嘟——”大卡车欢快地鸣叫着,奔赴那充满温馨的小窝。
路边的村人钦佩地竖起大拇指:“有本事有出息哩!大花!”有时他们会拜托大花从远的地方带来什么什么东西,大花一律乐呵呵地答应。有时候他们也感到羞愧:“当时怎么没看出大花是个好苗子呢?”
银白色的大卡车稳稳地停在了自家门口,嘹亮地鸣了笛。
“大姐回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年龄较小的妹妹弟弟最先到了门口。他们很快嘻嘻哈哈地把大花拉进了家门。大花牵着弟弟妹妹的手,宠溺地笑了,眼角绽放出一朵朵菊花。
大花的大卡车静静地在门口候着,夕阳的余晖为它镀上了一层玫瑰,慢慢地,隐于夜色之中。
每个人都知道,它在迎接下一个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