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过往,都是亲手葬送的

跨世纪的那个时辰,我正睡得酣甜。

一个世纪就这样的带来了我的第一个十年。我想,用于对它的谢礼,我理应送它点什么,我更乐意它把学校带走,然而,它什么也不带。

日子这东西就这么朝起暮落地转着,从不与谁商量,也不屑于与谁商量。那时我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读书,有些事情我搞不清楚,也因那些事情轮不到我那个年龄去搞清楚。学校离水库很近,每年夏天都有一些人去那里游泳,一批人去了平安无事回来,又一批人去了抬一个人回来,那些不谙水性的人在那走完了他的一生。

二零零三那年,非典正蔓延着,疯狂地吞噬着人的生命,人们都吓怕了,醋价上涨到十几块钱一瓶,让人挫磨的很,人们都抱怨着,但也都买了,感觉那个时候一家人的命全栓在了醋上了。一家接一家的都抢着要,醋价就这么给抬上去了。

偶尔,三俩个妇女在拉家常,每每谈到了这个问题,都激动的跟骂街似的,醋价太贵了。

班会课,老师带了四瓶醋来班里,把醋全撒在了窗户的风口,一阵风进来,满世界都是酸味,不久之后,班里一大半的人病倒了。那一阵子老校长总也不出来让我们出操了,我们以为他也把醋撒在窗户了,后来发现不是。

那时,家里也存了两瓶白醋,母亲开始只打开瓶盖,第二天,已嗅不出醋的味道。也许闻不着味总也不心安,母亲把醋兑水放锅里煮,不断升腾的水汽带着醋味在屋子里游移。有时,醋放多了,呛人得很,后来就不煮了,原因很多。

非典那年,我十二岁。

非典过后,从小村庄到集镇,我踏入了中学。

镇子小到转个圈圈就能走了个遍,沿着国道的脑袋,在它的脖子分出一条流量来,呈T字型,那短短的一竖,便是小镇最为繁华的地段。每逢三六九便有市集,颇为热闹,柴米油盐自是不必说,还有一些从远方而来卖手工饰品的小贩,其中有很廉价的玉石头,很硬,做成了古皇帝手里的玉玺般模样。那时候正巧对雕刻感兴趣,买了几把刻刀,一些印石,有事没事便在那里刻上几刀。由此,便管小贩买了来一块玉石头。用刀刻了一下,太硬了!便放了下来不雕了。前年年末大扫除的时候,无意中又找到了它,又拿起来刻了几刀,硬度不减当年,便把它甩出了窗外。倏忽已许些年,如今被风化的圆滑一些了吧?如人一般!

那时候很流行古惑仔,和没有规则的江湖道义。拳头是个好东西,它能定义什么是输赢对错,你不服就只能去扶墙。那些村子离学校近的,支援和人数都占尽优势,慢慢的便成了这一带的霸主,村名成了英雄级武器一般,已实体化,打之前先报,弱势方臣服者多数,却也少许不服的,这类个人引导出的群架不在于少数。我原本以为这些只是在荷尔蒙的作祟下的一场青春期的游戏,后来我惊奇的发现,这场游戏里,也有更年期的。我就在想如果他们也有像黑道电影里一样的经济头脑到最后都转型从了商,加上这股傻劲儿,他们敢提刀砍到省城去。多年以后,他们也确实提着刀在广州做到了这一点,唯有不变的是依旧守着一亩三分地,并没有从了商。

七年级,我还是乖小孩。

八年级,在坏小孩里,我还是乖小孩。

八年级所在的教学楼,于当时全校而言,就是新盖的楼,六层,左右两边楼梯,校长办公室在三楼中间的位置。教学楼的正面是贴满了白底的瓷砖,左右对称写有一幅大对联,写的什么忘记了,应该是好好学习之类的。原先的对联是白底黑字,美术老师说,校长在三楼呢,跟灵堂似的。后来对联就换成白底红字了,喜庆了许多。

教学楼左边是厕所,厕所右边是一片荒地,准确的说那是个垃圾场。在这个不大的地方,要是以人群分类来划分,只会有二种人来,处理垃圾和爬墙的。

当我铆足了劲爬上了那面二米多高的薄墙时,我哆嗦的双腿让我想起了童年放牛时,借着墓碑爬上了黄牛背,再从黄牛背上滚了下来,墓碑上的字离我眼睛只有一巴掌宽的距离。等我站起来时,我右手抬着脱臼的左手,呆呆的问小伙伴,这是断了吗?

站在墙上,我能看到围墙外大街上人来人往,右手边是我来时经过的垃圾堆,左手边是围墙外长满了杂草被踩出来的一条小路,和先我跳下围墙,在墙角下怂恿我往下跳的同桌。

翻出围墙后,只是换了个饭堂吃了顿类似口味和相同价格的饭菜。

网吧离镇政府不远,镇政府离学校又不远,一线排着。那时候学校正流行补课,60块钱,我回去跟我妈商量,我妈想都没想就把钱给了我。补习班在周六上课,我去报了名,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周五去网吧包宿,周六回宿舍睡一天,下午起身回家。直到补课结束,补习班上了什么内容,就是哪位老师在授课,我都不得而知。

刚去网吧的时候只是聊QQ,拼写了半天只拼出个你好,吃饭了吗?对方作文一样敲了几大行字过来,讲的都是些琐碎的事,我心思全不在话题上,我更渴望对方发来的是幽默段子。这等吃了,你呢的对话,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也不想回复,更没有电脑打字那技术。心想等我回复完,对方已是年逾半百。开始学着别人玩游戏。电脑里只有都市盗车,暴力摩托什么的动作类单机游戏。后来在网吧里遇上了同班一同学,练过几年体育,在校外租房住。有了臭味相投的伙伴,我往校外跑的更勤了,回不来学校宿舍也不用愁没地儿住。

网吧的隔壁是电子游戏厅,在电子游戏厅坐了几个钟,闷得很,我提议下去街道走走,他很快就同意,想必他也烦了。十点多,路边排满了宵夜档,正处晚自习下课,多是学生,熙熙攘攘。书店门口也有宵夜档,分不清是书店的还是隔壁店的。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像极了两只不识归途的羔羊。我说我想去吃炒粉。他没回话。没一会儿,他说,我去小解,你等会我。我不满,怨道,刚网吧咋不去?我看着他往巷子里走,越走越深,从明到暗,心想不知哪户人家的后院将在他的跨下倒霉。我再看了看周边,小镇就是小镇,跟平时没什么二样。没一会儿,他喘着气的回到离我不远的距离,压低了声音说,别回头,也别跑,过一会再去我家!他再往前快速的移步了二三米,撒腿就玩命的跑,后面跟着三个人追上来,一溜烟,四个人在不长的街道上没了踪影。我一惊,快步的跟上了去。我到他租房的地方的时候,黑乎乎的灯都没开,他坐在台阶上等我,吓我一跳,我问他发生什么了。他笑了笑,说没事,捡了二十块钱。接着说,走,哥请你宵夜去。在宵夜档,我看着他念完菜单,我心想,这他妈二十块钱能点来这么多东西?

不过,吃起来倒是挺香的。

其实夜色并不迷人,迷人的是堕落。

小镇里没有酒吧也没有KTV,那些骚动的心,除了宵夜档,就只有网吧和游戏厅能得以安抚了。网吧包宿是从零时到早上七点,有人也会凌晨二三点来,一身酒气,给原本网吧就有的一股杂味里又添了一味。半夜里,我退了DNF,双击CF的图标。坐我对面烫着黄发的人被几个朋友叫了出去,起身时耳机掉到了地上,这一个动作短暂的改变了一些人的坐姿。这里的很多人都不认识,却又感觉所有人都很熟一样,后来才看清,这只是我看到的幻象。我打着哈欠看了看坐我旁边的一个人,他正等着泡面,嚼着火腿,吃的挺香。其他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局穿越火线打完,被叫出去的那个人回来了,他一个踉跄,把旁边的泡面打洒在我的键盘上,往里走是收银台。我俩都想骂娘,抬头看了他,都不说话了。他浑身血迹斑驳,想必是在地上打过滚。网管丢给他二包纸币,问他要不要报警,他拿着纸币擦了擦,说不用。其实我们都知道,报警是没有用的,他擦完了二包纸币,坐了会儿离开了网吧。我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网管,再看了看洒在键盘上的方便面,起身离开,其他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开心。

下楼离开网吧,我看到他还倚在网吧门口的墙角,在他身边的宵夜档喧嚣的很。两排泛黄的路灯照着三五个行人,这种感觉令人压抑的很,如果再下点雨,我想这剧情便狗血到了极致。他为了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我清楚的是也许我再也不会来网吧包宿了,烦了。

从那面让我想起黄牛的薄墙,我又翻了回去。

过往,就让它留给坦克吧。

坦克是我妈养的一条小黑狗,吃了不知道谁扔的一块骨头,吐了两天泡沫,死了。

过往,就让它陪着坦克吧。

在学期的最后的几个月,逛书店时买了支毛笔,可怎么也练不好那字,我就想,那一定是奸商卖了我一只不好的笔。在教室里,那时候我们流行用笔记本相互之间抄歌词,整本册子的饱满程度是人气与友谊的象征。某天,坐我前排的一位同学用一种娟秀的字迹在我笔记本里写道:“Be a hero to yourself ”。多年以后,我通过翻译平台知道,那句话翻译过来是:“做你自己的英雄”。

做你自己的英雄。

如果我是超人,其实,我并不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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