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五期:不要忘记我爱你
1月3号
我醒来后冲着外面大喊母亲,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我光着脚就往外跑去,脚指头一个吃痛,趁着窗帘缝隙里洒进来的日光,我看到了地板上乱七八糟躺着的啤酒瓶,还有四处可见的脏衣服,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尖,饥饿的胃不允许我多加思考,我跨过那一堆东西,大步冲向厨房,却发现厨具倒在地上,碗筷不安地睡在水池里,冰箱同我一样没了吃的东西,我无力地打开墙上的开关,刺耳的灯光让我一阵恍惚,我跌倒在地上,屁股下的瓶子顽皮地滚动着,我抱着手臂低头埋在膝盖里,屋外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而我的心空洞得厉害。
1月4号
我没有出门,看着手机里所剩无几的余额,还是放纵地点了个外卖,屏幕上的光映在我脸上,手指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指尖钝得厉害,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我怎么也描写不出母亲的模样,嘴里机械般咀嚼着没有味道的米饭,胃蜷缩得厉害,筷子掉在了地上,迷糊之中我似乎见到了母亲。
1月5号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人有些昏沉,我感受到有人伸出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嘴里也在嘀咕些什么,可着实睁不开眼,身体却有些躁动,忍不住在被窝里扭动,那只不知名的虫子在我身体上爬行,留下一堆特殊的残留物,抬起的手来不及抓绕,就被一只温暖又粗糙的手握住,那人在我耳边发出一声声叹息,另一只手却不停地抚摸着我的皮肤,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不对,好像是母亲的声音。
1月6号
人比昨天好了点,我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电脑,带着急切飞速地打下一串文字,拼命地想留下些东西,可它们不停地在我眼前晃动,大脑卡顿了一下,那本来清晰的面容此刻变得更加模糊,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走越远。
1月7号
我想起了母亲的模样,她年轻的时候,是村里远近闻名的美人,阴差阳错之下却嫁给了我的父亲,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女人。我五岁那年,她跟着从城里回来的“洋人”跑了,我父亲管不住,外婆他们早就去世了,更不用说了。她走了很多年,我早已记不住她的模样,父亲一个人省吃俭用把我带大,十五岁那年也把我丢下,自此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我最后的亲人。
1月8号
十六岁那年,母亲回来把我带去了“洋人”家,那个男人生不了孩子,母亲这才想起被她遗弃在乡下的我。去的前些年,母亲不知道是出于对我的亏欠还是想让我成为她的工具,她拼了命地对我好,时常坐在我身边同我念叨:“儿啊,母亲只有你了”。我不懂她的意思,但我知道再昂贵的化妆品也遮不住这个女人衰老的皮囊。
1月9号
我的耳边开始响起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角落里躲着的人影无声地看着那场硝烟。那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许是母亲越来越多的抱怨,也许是母亲在我身上花越来越多的心思,也许是母亲粗糙的双手和日益沧桑的面孔,又或许这是每个女人的宿命,毕竟男人的本性好色,他回来得越来越晚,身上浓重的酒味夹杂着廉价的香水味,母亲说过他几次,他不听反而冲着母亲喧嚣,甚至还想动手打我,母亲将我护在身后,红了眼的他暴躁地将拳头砸向母亲, 一声又一声,母亲的面目越来越模糊,可耳边的暴雨声越来越清楚,雨不会只下一次,他也是。
1月10号
梦里的我有些恍惚,母亲穿着最喜欢的藏青色旗袍坐在梳妆台前,她笑着朝我招手,我奋力地朝她跑过去,可母亲的身影开始消散开来,只剩下一地的异味,充斥着我的神经。
1月11号
母亲变了,那个男人每次喝完酒回来都会关着门,拿着皮带使劲抽打母亲,我想要帮助她的心死在了她打我那天。只有他离开的时候,母亲才能无碍几天,可她疯了,她开始在家砸东西,外面的狂风吹起了窗帘,我看到母亲狰狞的面孔,她张牙舞爪地朝我冲来,拿起东西就往我身上砸,护住脑袋的手却遮不住母亲的戾气,我开始害怕她,即便她偶尔会安静地对我笑。
1月12号
家里的气息变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长时间殴打我的母亲突然清醒过来,她拿出所有的积蓄让我离开,她发疯似得把我往外推,后脑勺撞到墙上,湿润的东西留在了惨白的墙壁上,我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朝我跑过来的母亲,我知道她还是爱我的。
1月13号
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母亲送我离开后的第二天,就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了,到最后,我都没能亲眼看到她穿旗袍的样子,被叫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皮肤上的块块淤青揪住我的心脏,我想再看清一下她的脸,可那里全是模糊的一片。
1月14号
我终于见到了母亲,她温和地坐在梳妆台前朝我笑,我没跑过去,只是蹲在地上絮絮叨叨:“你打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恨你,也想让你去死,可当你真的躺在地上时,我心脏很痛。”“我没有妈妈了,这个世上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迷糊之间感觉有一双手将我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我的后背,嘴里又哼着那首歌,她身上的味道让我很安心,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味道。
1月1号
当我在电脑上打下最后一句话时,那些不成型的文字全暴露在我眼前,可还是不能拼凑出母亲原本的模样,手指停在鼠标上,上下翻滚着,耳边仿佛传来母亲的笑声,身体又似乎在发着抖。
我将东西打包发给编辑时,她问我:“记起你母亲的模样了吗?”我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一句话:“我只知道我一直爱着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