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五六岁有记忆以来,童年时光印象颇深的是在胡同里穿着小裤衩和顽童们一起嬉戏的那些小事。
每一群孩童帮里必然有一个孩子王,显然,那不是我。今天说一下我们群体里的孩子王,用现在的话说叫绿茶婊。一个会嘤嘤嘤的足智多谋的娇弱女孩。她指挥着混小子儿们上房揭瓦,往人家院子里扔石头。当大人气急败坏地冲出来破口大骂时,她总是最无辜最安分守己听话的那个乖孩子。
胡同里有一户人家,庭院偌大,挺拔粗壮的梧桐树枝叶繁茂,伸出院墙,春天里,开满了紫粉色喇叭状的梧桐花,甚是漂亮。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黑黝黝的脸庞,五官分明,身材颀长。总是一副凶狠面孔。他是个哑巴,不与人说话,偶尔打着手语咿咿呀呀地和别人打招呼。大老远就看到他骑着大金鹿自行车从胡同口冲撞进来,停在他家门口,从兜里掏索出钥匙打开他家铁门,咣铛一声,迅速关门。我们谁都没有去过他家,因为他咸少与邻里往来,所以也没有去他家串门儿的人,我们自然也没有见识过他家的庐山真面目。唯有在墙角下看着延伸出来的梧桐树枝,臆想院里的绿野仙踪。
好像是个春日里的上午,正是梧桐花开的大好时节。我爸妈都出门上班去了,姐姐也已经上小学,家里没有人,我又跟着孩儿帮出门撒欢儿去了。绿茶婊慢悠悠地从家里出来,突发奇想,问我们想不想去哑巴家“探险”。这可是个大胆的创意,大家既想去哑巴家一探究竟,又怕被哑巴抓住没好果子吃。最终在绿茶婊的怂恿下,一个大胆的男孩,找到了哑巴家铁门下方的一处活动了的突破口,掀起一块狗洞大小的空隙。绿茶婊第一个钻了进去参观,好一会儿,绿茶婊出来了给我们吹嘘里面如果好玩看好,如何流连忘返。于是,小伙伴们蠢蠢欲动,一个接一个往里钻。
真的是踩了狗屎运,当轮到我进去时,身子刚钻进去一半,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哑巴回来了,快跑啊!可想而知,我被卡在铁门里,任由恐怖的哑巴把我从铁门上擒下来。哑巴暴怒地冲我啊呀呀呀地喊着什么,最后找到我家向我妈控诉我的罪行。事件的结尾是我妈以小孩子不懂事为由化解了危机。但从此我见了哑巴都是绕着走,好多天后,有一次哑巴看见了我竟然冲我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但我依然害怕地跑掉了。
后来,听大人说哑巴小时候并不是哑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生了一场大病丧失了语言功能,哑巴的爸爸已经重建家庭,为哑巴置办了这个大庭院,想让哑巴讨个媳妇。但哑巴一直没有遇见情投意合之人,所以院子里也就一直没有女主人。
多年以后,周围的邻居陆续搬走了,哑巴仍一个人独居在那个大院子里。庭院里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年复一年地为他遮风挡雨,乘荫纳凉。哑巴也守护着这个大院子,也许这就是哑巴的小世界,是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