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风朗朗,星空灿烂。小山坡上黑黢黢,裸露的石头长满了苔藓。一个男人从地下通道爬出来,双手占满了鲜血。他用力向上爬,直到终于呼吸了新鲜空气,才背靠石灰石大口喘气。望向幽深不见底的坑洞,他至今脊背发凉,仿佛劫后余生,仍忘不了经历的恐怖事情。
后脑勺的痛楚还没消散,他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
2
女儿过两岁生日,一家人围住桌子开心吃饭。温侠亲自下厨,给妻子做了最爱吃的红烧鲤鱼。
多年没联系的老同学班胡忽然捧来一份锅盖大的蛋糕。妻子和女儿高兴极了。在妻子给女儿喂蛋糕的空当,温侠把班胡拉进厨房。
“有什么事直说吧。”温侠看得出,班胡的八字胡都愁白了。
“帮我做一票生意。老温,你是个值得依靠的人。”班胡说。
“你错了。我做事有我的原则。有些事情我不会去做。”温侠道。
“放心,不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班胡顺着,眼睛忽然红了。“我跟着一个老板做石头生意,赚了些钱,但钱都在那人手里,我一分没有。我想请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把钱讨回来。”
“怎么个讨法?想必你已经有了主意。”
“没有。我想临机应变。”班胡瘦得像猴,此刻更加狼狈了。“我这么笨,哪有什么想法。”
“好,我帮你。”温侠拍了拍班胡的肩膀。“可是我有个疑问,许多年没联系,你怎么找到我的?”
“哈哈,我自有我的办法。”班胡笑着说,“向同学打听打听不就行了。”
第二天晚上,温侠和妻子执手告别,匆匆望了一眼熟睡的女儿。他和班胡踏进夜色之中。上了出租车,一直驶向遥远的山沟。观察了班胡的一连串举动,对方的每一步都在精心算计。两天两夜后,他们来到一座小山村。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零星的土房子破得可怜人。温侠一直注意着班胡的动作,也从未质疑过什么。当班胡跨墙而入一家农房时,温侠犹豫了几秒钟问:“在这里?”班胡说:“没错,来吧,弄死他!”
月光洒进四合院里。温侠跳下墙,只见西墙边的牛棚长满了茅草,西窗下竖着两把锄头。他暗示班胡下一步行动。等到班胡撬门而入,他才跳进屋里。不料忽然一个人影从西屋冲出来,一尺长的匕首刺过来。
温侠二人侧身躲开,发现此人身材魁梧像牛,个子超过了一米八。对方的墨镜里似乎闪烁着怒火。温侠瞪了班胡一眼,没想到会有保镖存在。
“意料之中。”班胡笑了笑,“交给我吧。你看着窗户。”
温侠一跃来到院里,刚好瞧见墙头上砖头落地。他踹开大木门,望见一个肥胖的身影在向土路边缘跑。“真狡猾!”温侠一边骂着一边追了上去。别看那人肥得像猪,可动作一点也不慢。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温侠就跑到了村外,目标忽然失去踪影。
山间空气潮湿,脚下的鹅卵石覆盖了一层明亮的水膜。温侠驻足观察,四周三十步以内没有可以掩饰的东西,除了一口古老水井。以当前的速度,那人绝对跑不出三十步外。他伸头向古井探望,只见井底漆黑,不见水波荡漾。他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玉米杆扔进去,火光照耀之间,井底出现一个旁通的洞穴。
“是你!”
温侠顺着井口绳索下了井,借着打火机的光芒,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3
温侠将那人从洞穴拉到井底。对于眼前的苍老面容,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还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和班胡一同向高进老师学习武术,畅想着将来到武校当教练。然而学了三年之后,两人去各大学校应聘,均以失败告终。于是大家各奔东西,为自己的生活寻找出路。
“高老师,怎么会是你?”温侠查看了高进的右腿,脚踝都肿了。
“小温啊。”高进咬着牙坚持,从井口跳下来摔坏了腿。此刻痛到了胸口。“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又跟班胡扯到一起?”
两人面面相觑。
“你欠了钱?”温侠说,“怎么不还给班胡?”
“什么钱?我自己挣了钱,不欠他钱啊!”高进道,“你被他忽悠了,他这几年没干好事,还进了监狱呢。”
“你做什么生意?”温侠不信。
“我跟着一个老板做工地上物料供应,挣了钱,买了车买了房。然后就遇到班胡来讹诈,还带人砸场子啊。”高进痛心疾首。
“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枉我拿他当兄弟!”温侠怒吼,“我把你送上去。”
温侠自己抓住绳索爬上去,又把高进拉了上来。他背着高进老师往回走。“我来这个村里散心,想不到班胡居然也把你叫来了。”高进指着居住的房屋说。“放我下来。保镖小李去哪了?”
高进一瘸一拐向屋里走。灯泡亮了起来,一滩黑血铺满半个屋子。保镖的尸体横躺在西屋门口。“我的钱!”高进忽然惊叫,跑进了西屋。
温侠跟了过去,西屋被翻腾得乱七八糟,床单被子扔到地上,柜子里的书籍和瓷器碎了一地。“好吧,高老师,我错了,让班胡得逞了!”他说着话就要走。“我去把他抓回来!”
“慢着,”高进拦住说,“他也受了伤。你看,保镖手里匕首上带血。班胡应该没跑远。”
看到那把匕首,高进的判断很有道理。温侠按照高进的指点去寻找一处藏身洞穴。那是一个距离村子五里的小山洞。有一条曲折小路通往洞穴。温侠在小路上发现了血迹,更说明班胡的行踪。
走了十五分钟,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温侠坐在石头上休息,用打火机照了照前方的路。月光虽然在树林上方悬挂,但对幽暗的林子于事无补。他刚要站起来沿着一个方向走,忽地背后有锐利刀锋刺入。
“你也去死吧!”那人骂完便退进了黑暗里。
温侠透心凉。那个声音,不正是高进的吗?
4
绝不安心就这样完蛋。好在温侠体力强,身体素质也不差,硬撑着爬到洞穴口。胸口腹部划破了口子,像火一样灼烧。“高进!”他呐喊,但无人回应。趴在石头边缘,他忍痛拔掉后背的匕首,用自己的衬衣紧紧裹住伤口。
休息了一会儿,他摇晃着站起来向洞穴深处走去。漆黑一片。打火机只剩下一丝气。在一处转弯的地方,眼前陡然一亮,有个拉长的人影躺在地上。
“高进,快把宝石交出来吧,那样还能留个全尸。”班胡向另一人威胁。
高进手筋、脚筋全部断了,正躺在碎石上咬牙切齿。“死也不会给你!”
“没那个命,就不要贪图富贵。”班胡冷声说,“你手里到底有多少宝石?哼哼,少拿一些破烂玩意儿忽悠我。你放在床头的东西,就是一堆破石头!”班胡骂了一通,对高进拳打脚踢。“你倒是富了,为什么能借钱给别人,偏偏不借给我?”
“救急不救穷。你算什么东西!”高进吐了一口血水,“挣钱需要凭借实力,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嘿嘿,你在工地挖出来的,就不是狗屎运带来的?”班胡把刀子划进高进脸上的肉里。“说,剩下的宝石在哪里?”
高进扭过头去。洞穴里传来恐怖的惨叫。一群蝙蝠从洞穴深处飞掠而过。
“很好,很好,你牵的线,你搭的桥,你自作自受。”班胡失去了耐心,将刀子对准了高进颤抖的喉咙。
这时,一股强力从背后袭来,班胡闷哼一声撞向巨石。
“班胡。”
温侠一击得手,趁势饿虎扑食般,将匕首顶住对方小腹。刀尖渗出一丝血来。“你的眼睛瞎了吗?他是我们的老师!”停了片刻,他眼神充满迷惑,“高进,你又为什么偷袭我?枉我相信你们两个,现在却两面受伤。”
“你抢走了我的女人,还好意思说?”班胡一动不敢动。
“她愿意跟我。而不是你。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温侠说,“我现在就能捅破你的肚皮。”
高进也插进话来:“没错,是我把她从你手里忽悠到了温侠那里。念在师徒一场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
温侠瞪着高进。班胡忽然抢到匕首,翻身而上。匕首在两个人抢夺下,陡然刺进高进腹部,刀柄在温侠手里。
“哈哈哈,你杀了人!你杀了人!”班胡大笑,翻身起来冲向有些发懵的温侠。
半小时后,高进的尸体逐渐冰冷。温侠仰面朝天,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班胡受了皮外伤,但比温侠的情况好多了。他扶着石壁走出去。
没过一会儿,洞穴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叫声里充满了绝望。
5
两小时后,温侠渐渐能够动弹,把腰部伤口包扎好。
雾气涌上来,打湿了头发。
温侠顺着光亮走,一个深坑拦住了道路。他拨开草丛走近前来,只向深坑下看一眼就冷飕飕,胳膊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救我——”微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温侠目测下方足有十米深。他想转身离开。下面传来呼唤声。“温侠,我知道你在上面。”那个声音用力吐字。“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救我,要么就等着定时炸弹送到你老婆孩子手里。”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已经不再信你。”温侠觉得伤心。
“你可以不信,来之前我就已经把人安排好。只要我回不去,你们就等着……哈哈哈……”
温侠一阵沉默。“你等着。”他从附近寻找绳索,以及藤蔓类植物,兴许能够编成绳子将其拉上来。他不由得想起,他和妻子以及班胡一起玩耍的时光。他爬到树上,班胡也爬到另一颗树上。只有妻子不会爬树。他就用藤蔓植物将妻子拉上树干。
“你把自己捆结实,我拉你上来。”等到下面传来摇晃振动,温侠坐在地上,两腿蹬住小树,两臂同时发力。
“我救你不是怕你,”他将拳头砸向班胡的胸口,“我不想让孩子没有爹……”
班胡疼得喘不过气,脸庞涨得发紫。
温侠给他解开了绳索。
“你不该救我……”班胡双手向前猛推。
“林乐,我爱你——”深坑里传来呐喊。
6
男人终于走出了树林,伤势也愈发严重。幸有村民帮助,他才安稳地睡在温床。
“你叫啥名字?”
“我叫班……胡……安……”
“大半夜的咋回事?老婆孩子也不管了,就往山里跑?”
“老婆?孩子?”男人迷迷糊糊说。
“是啊,你孩子几岁了?”
“孩子……不让孩子没有爹?”男人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是一桩残暴往事,男人对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做了混事。
男人的闭上眼睛,泪水湿润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