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绿茵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咖啡厅里放着悠扬乐曲,年轻男人顶着阴柔妆容,用手敲击桌面,一下接一下,仿佛在迎合音乐节奏。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肥大T恤,迷彩工装裤的短发姑娘径直走过来,坐在阴柔男人对面。
两个人同时打量对方,男的柔美,女的刚强。对视几秒后他们达成某种默契。
男人顺势翘起兰花指,女人撸起袖子。
“我喜欢男的!”
“我喜欢女的!”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看得出都是有备而来。
女人开始介绍自己:“我叫林安,你可以叫我安哥。家里催得急,我个人没准备谈恋爱。”
男人翘着兰花指,掐着嗓子说:“我叫刘波儿,你可以喊我波儿宝儿!”
这语气一波三折,林安扶额,像是想起什么,一拍桌子,喊了声:“上菜”。
刘波装作受到惊吓,偷偷咬了下舌尖,硬是逼红眼圈。
他委委屈屈地对着服务员说:“给她上一份甜品套餐。”
这两个人如此做派让服务人员忍不住另眼相看,现代人奇奇怪怪是常态,但不耽误人都有好奇心。
刘波掐着兰花指,小口吃点心。林安则一口一个,对比之下,吃相豪迈。
刘波手指掐得微微颤抖,他细声说道:“人家要去嘘嘘了啦!”
林安摆摆手,让他快去。
刘波从椅子上起来,边走边扭胯,好不容易扭进男厕,打开水龙头,他使劲甩手。
兰花指简直要了人命,自己食指都掐抽筋了。
刘波眉头紧蹙,黑眼线格外夸张,这时隔间里出来一大哥,看见全妆男士明显吓了一跳,手都没洗就冲出卫生间。
“大惊小怪!”刘波放开喉咙,声音低沉。
对于相亲,他演技在线。
林安那边也没闲着,她和闺蜜吐槽:“早知道胳膊上应该贴个纹身贴,吓死那个娘娘腔。”
不一会儿刘波扭回餐桌,点心吃得差不多,咖啡续了两回,这俩人开始心理战,不管怎样,必须让对方先开口拒绝自己。
刘波嗓子快夹冒烟了,林安挠头发、挖鼻孔,就差当众抠脚了。
对方这个段位,几乎和自己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林安先忍不住了:“说吧,我做什么你能拒绝我?”
刘波看见希望,顺杆而上:“人家波儿宝儿好喜欢姐姐哒!”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林安耐心告罄,拎着帆布包夺门而出。
刘波刚要松口气,就见自己大姐刘静踩着高跟鞋从隔壁桌走过来,明显被他气得不轻,刘波下意识护头,生怕大姐把高跟鞋砸自己头上。
长姐如母,父母工作繁忙,刘波几乎是姐姐带大的。所以对这个大姐,又敬又怕。
“波儿宝儿,你怎么不上天呢?”刘静不顾大庭广众,直接一巴掌甩刘波脸上,转身就走。
看那背影一抽一抽,大姐被自己气哭了。
“让混合双打来得更猛烈吧!”刘波一边感叹一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小伙子,你即将迎接姐夫单打。”刚才被绿植遮挡住身体,现在姐夫往刘波眼前一站,一堵墙一样。
“你不去追我姐?”刘波问。
“你姐让我压你回家。”姐夫卢建军是前散打运动员,收拾刘波绰绰有余。
刘波掏出卸妆水,一番操作,去掉妆容,露出清爽男人面庞,臊眉耷眼跟着姐夫回家。
“你为什么不想结婚?”又是来自姐夫灵魂深处的疑问。
“没有喜欢的。”刘波敷衍着,漫不经心。
林安回家被父母轮番拷问,也气得不轻。
“他娘娘腔,掐嗓子,翘兰花指,让我怎么相处?”
林爸也疑惑:“你刘叔一家连女儿都是刑警,儿子怎么能不阳刚?不会和你一样,故意演戏给人看。”
林安戏谑反驳:“你没看他走路呢!妥妥白蛇传,扭得跟妖精一样。”
法制社会,不兴包办婚姻,林安过完年就三十了,林父只能满腹苦水,和老伴儿一起日日发愁。
一大早,林安换上牛仔裤,白衬衫,妆容简单,是平凡打工人一枚。
挤上早高峰地铁,耳机里摇滚乐歌手声嘶力竭,林安迷迷糊糊间想起小时候救下那个男孩,那张幼稚小脸儿和刘波浓妆艳抹的脸渐渐重合。
“原来是他,那就没错了,小时候不就是因为像女孩才被欺负。”林安自言自语,差点没错过下地铁那站。
随着人流挤出地铁口,她公司就在附近,作为一家金融公司,职员几乎都是高端人才,而林安是公司唯一一名专科毕业生,她不懂金融,但她懂电脑维修,所以被特招录用,很多同学都羡慕她有个高薪工作。
中午刘波揉着眼睛拉开窗帘,昨天熬大夜看美股走势,做了几笔交易,他大学证券专业,现在做操盘手,属于黄金单身汉。
午餐煮了一碗泡面,下午要去入职新公司,常年昼夜颠倒,刘波身体开始吃不消,借着这家公司招聘金融培训讲师,他准备把自己调节成正常作息。
无巧不成书,在领导介绍新同事这一环节,林安和刘波大眼瞪小眼,再回忆相亲场景,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两个人默契十足,一前一后闪进楼梯间。
“那天我故意的。”
“我性取向正常。”
俩个人同时开口,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那天忘了吧。”林安说。
“初次见面,我叫刘波。”嗓音低沉,是很抓耳朵那一种。
“刘波,我们是老同学。”林安开口提醒。
刘波愣住了,完全想不起来林安这个人。
“林疯子,脸上有胎记,打架不要命那个。”林安认真提醒。
现在林安脸上干干净净,和初中时完全换了模样。
空气仿佛静止了,时间回到十五年前。
长相清秀,声音软糯的小男生,被几个少年堵在洗手间,平时被撕作业,吐口水,喊外号,小男生都不敢反抗。
他个子很小,可怜兮兮,不知所措。少年们轮流扇他耳光,他吓得发抖,却不肯求饶。像是一个木偶,不出声不反抗。
少年们觉得打他没意思就把他锁进厕所小隔间,然后站在凳子上,从上面往里泼水,一盆接一盆,小男生浑身湿透,缩在狭窄空间里瑟瑟发抖。
少年们还是不过瘾,用跳绳围个圈,把小男生扯进圈里让他唱生日歌。
小男生被欺负得很惨,还是不吭声,几个少年抓起拖布,扫把抽打男孩,嚷嚷着唱完生日歌就让他回教室。
小男生依旧沉默,除了因疼痛发出呻吟。
其中一个少年突然兴致昂扬地说:“他声音那么娘,会不会没有小鸡鸡。”
几个少年兴奋着去扒他裤子,小男生感觉到耻辱,发出尖叫,霸凌者更兴奋了,手上动作也更用力。
林安坐在隔壁女厕马桶上,准备眯一会儿,男厕那边吵吵嚷嚷,平时林安不会多管闲事,可那尖叫太凄惨,她从兜里掏出带尖的指环套在手上,直接冲进男厕,挥舞拳头,一个少年从后面拎起扫把,打在林安身上,她仿佛不会疼一样,转身就是一拳,直击对方面门,戒指尖划脸孔,血流出来。
几个少年被她这架势吓到了,一边骂着:“林疯子,你给我等着!”一边逃出洗手间。
女孩半张脸覆盖胎记,她没搭理刘波,直接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拳,有血流出来,然后她打开水龙头,把校服外套打湿,又在地上蹭满灰尘。
她伸手扯过刘波,挤出一个笑容,那张脸更丑了。
“跟姐学着点。”林安扯着刘波一路嚎着去教师办公室。
然后听林安边哭边说那几个少年把他们拽男厕所里打他们。
林安脸上流血,浑身脏兮兮,刘波浑身湿透,发着抖,站在那默默流泪。
看着眼前这俩孩子,班主任气炸了,“就一节自由活动课,还搞起校园霸凌了,反了他们了。”
有老师维护,加上林疯子那骇人战斗力,刘波才顺利读完初中,毕业后刘波出国读高中,也就失去了联系。
刘波仔细端详林安,自己居然忘了林安大名,只记得那个林疯子这个外号。
“你现在可真漂亮!”刘波开口称赞。
“滚蛋。”林安笑着骂他。
“晚上叙叙旧?”刘波建议,还带点忐忑。
“那就来我家吃火锅。”林安一个人愉快做了决定。
“你好歹是个女孩,晚上敢约男生回家?”刘波没忍住,还是问了。
“你来就知道了。”林安没再搭理他,美滋滋回到自己工位。
刘波透过办公室玻璃,专注看着林安在工位摸鱼。
在国外种族歧视,校园暴力,枪支泛滥之下,自己也得了一个外号“疯猴子”。
三分好感,在再次相遇时化作七分。
林安住很偏,是一套三居,一间健身房,一间电脑房和一间卧室。客厅展示柜里还有各种武术比赛奖牌。
林安指着那些奖牌,问:“你觉得我会怕带你回家吗?”
刘波摇头,“你从小就不是一般战士。”
火锅端上来,热气腾腾,配上冰镇可乐,两个人边吃边聊,一直到午夜,刘波才告辞回家。
然后他默默做了决定,搬家。
半个月后刘波入住林安家楼上,林安搭刘波顺风车上下班,打工人不用挤地铁,简直太快乐。
刘波姐姐刘静是一名刑警,下班高跟鞋淑女,上班就女汉子,一忙起来也很爷们,有时能连着熬上几天几夜,不少穷凶极恶的犯人栽在她手上,提起她,恨得牙根直痒痒。
郭大风刑满释放,走出监狱大门,他脑海里全是要报复刘静那娘们,显然他并没真心悔改。
半个多月,郭大风摸清刘静一家,丈夫是散打教练,他打不过,夫妻俩又没孩子,刘静父母居住在军区大院,想混进去行凶也不容易。倒是唯一的弟弟,一个人住郊区,显然最容易下手。
刘波最近春风得意,工作顺利,投资回报硕果累累,存折上又多出一个零。
和林安一起上班下班吃东西,每天都很快乐。
这天林安闺蜜过来吃晚餐,看见刘波第一眼就沦陷了,直拽着林安打听这位帅哥,林安大大咧咧回应:“他喜欢男人。”
正巧刘波进经过,他满头黑线,相亲余震还是波及到现在,怪不得林安对自己如此放心,真是一万份伤害。
饭桌上,刘波沉默了。林安和闺蜜聊女生话题,一点儿遮掩都没有。
刘波猛地拍桌子,大声喊着说:“林安,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想结婚那种喜欢。”
林安吓一跳,“喜欢就喜欢,又拍桌子又喊,像什么样子。”然后继续和闺蜜聊天,仿佛没听见这告白。
刘波气坏了,拎起外套,夺门而出。
林安看刘波离开,瞬间抱住闺蜜,“怎么办?我好紧张。”
闺蜜帮忙分析:“你讨厌他吗?”
林安摇头。
“那就处。年轻,有钱,长得帅,审美有点缺陷也正常。”闺蜜掰着手指头。
“你怎么看出来他审美有缺陷?”林安不解。
“没缺陷能看上你,快收起你那口大白牙,再乐掉了。”闺蜜打趣完林安,自己也笑了,能看见林安紧张也挺不容易,这位母胎单身终于桃花开了。
刘波没上楼回家,他第一次和女孩表白,都没准备鲜花和戒指,十分懊恼,拎着外套,想下楼去吹吹晚风。
电梯停在十楼,门打开,没看见人。刘波按上关门按钮,电梯门关上又开了。刘波继续按,门依旧关上又开,这估计是小朋友恶作剧。
刘波走出电梯,想抓住调皮小朋友,结果后颈挨了一下,昏迷了。
低端小区监控一般在电梯里,出了电梯就是监控盲区,郭大风把刘波拖进楼梯间,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拍了照片,见刘波手机通讯录里没有刘静,郭大风一气之下,居然用刘波手机发了朋友圈。
沉浸在“要恋爱了,很开心呀!”“原来刘波不喜欢男的,他喜欢我。”“翘兰花指也不怕,就当是他个人爱好。”
林安和闺蜜聊天,三句话不离刘波。闺蜜被糊了满嘴狗粮,实在坚持不了,告辞了。临走还提醒林安:“你给你家那位打个电话,既然想处,就尽快给他个答复。”
林安送走闺蜜,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给刘波发了视频电话,电话没接,林安发现刘波刚发了朋友圈,一看居然是被捆成粽子。
“这是什么求爱方式!”林安仔细看那张照片,是这栋楼梯间,背景里有一个腌菜缸,是十楼大姨舍不得扔,又特别重,还是自己帮忙安置在楼梯间里。
自己绑自己是没办法绑成这个样子,林安从健身房间里拎了个杠铃,直接电梯坐到十楼。
背手把杠铃藏在身后,林安推开楼梯间大门。
只见郭大风拿着小水果刀,对着刘波下体比比划划,可能在研究怎么能废了他。发现林安进来,他面露凶相,嚷嚷着:“你快点滚!不然我弄死你。”
林安淡定问他,“你知道怎么让正常人变太监吗?”
明显郭大风不知道,不然他早下手了。
“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林安走过去,趁郭大风没防备,一杠铃砸在郭大风头上,又连砸了几下,手里也悠着力道,真把人打死也不行。
“臭不要脸,老娘下半辈子幸福差点毁你手上。”林安嘟嘟囔囔,给刘波松绑。
刘波缓缓睁开眼睛:“我是你下半辈子幸福吗?”
林安一张脸,瞬间烧起来了。
“这语气,这声线,兰花指算什么,太苏了!”林安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刘波很想解释兰花指真不是我本色,但现在他更想拥抱林安。
年轻人火气旺,在楼梯间里热吻,警察推开楼梯间就看见这一幕。
刘静刚才多担心,现在就多生气。“臭小子,你让让,嫌疑人需要治疗。”
郭大风躺进救护车,醒来后十分后悔,早知道就直接抹脖子。
审讯室里郭大风坚持自己意图故意伤害,不是故意杀人。
“我就想让他变成太监,以后生不出儿子,这是对他最严苛的报复!”郭大风语气真挚。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报复方式?”警察照例询问作案动机。
“宫斗剧里都这样演。”语气依然真挚。
“你为什么发朋友圈?”警察继续问询。
“我想让刘静看见她弟弟被绑,朋友圈不是只亲友才能看见吗?为什么警察来得那么快?”郭大风愚蠢得十分清澈。
“你不知道手机可以截图吗?”警察也无语。
十年牢狱,刚放出来半个月,郭大风又进去了,他还没来得及享受社会发展带来各种便利。
刘波和林安稳定交往,闺蜜见识到二人一波又一波撒狗粮,坚持不住,拒绝和他们一起玩耍。
林安窝在沙发里,非要让刘波夹嗓子,翘兰花指,刘波就当哄她开心,这边刚开始演,林安父母拿着备用钥匙直接进门,顿时又一个社死现场出现了。
若干年后,林安大着肚子,她妈还偷偷问她:“孩子确定是刘波的?”
林安惊讶:“你在怀疑我行为不检点?”
“你们俩私下相处那个模式,我想着能当个伴儿也挺好。”林安她妈现在放心多了。
“怪不得我们结婚你和爸不开心!”林安抚摸肚子,觉得这个误会心酸又好笑。
“我和你爸查了一宿形婚,不知道该不该同意你俩领证。”林妈感慨着,“你小时候因为胎记总和人打架,妈妈就怕你心态出问题,就算你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只要是好孩子,妈妈也咬牙认了。”
林安扑哧乐了:“你和爸还知道形婚,老头老太太挺新潮呀。”
刘波下班,一家人格外和谐,气氛温馨得刘波不太适应。
“我爸妈以为咱俩形婚,问我孩子是不是你的!”林安躺在床上摆弄刘波手指。
刘波贴在林安耳边:“咱们多生几个,爸妈就放心了。”
生活还在继续,爱情也在继续,一切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