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月默
魏晋南北朝是个浪漫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涌现了一大批浪漫主义者。他们在兰亭边上曲水流觞、饮酒赋诗,他们在炊烟袅袅、狗吠鸡鸣的田园种豆、耕田,他们在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放声高歌、谈天说地。
参加过兰亭集会的王徽之绝对是名副其实的浪漫主义者,他出生于簪缨世家王家,自小锦衣玉树,过得是上流社会的生活。他喜欢潇洒自在,讲究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并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是一个率真洒脱的世家公子。
王徽之与时时刻刻讲究仪容风度的王献之是不一样的,他们有一回恰好处在一个屋子里,屋子忽然走水了,王献之不慌不乱地喊来仆人,气定神闲的走了出去。王徽之则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就慌慌张张出来了。他不管那些人的议论纷纷,他这个人讲究的就是自个高兴。
王徽之喜欢竹子,竹子高雅,他对竹子的喜欢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某段时间,他住在别人家,可是周围没有种竹子,他寝食难安,左思右想下他把人喊来种上了大片竹子。有吃瓜群众觉得匪夷所思,这是别人的房子,他只是借住几天而已,那么讲究干嘛!王徽之潇洒说道“不可一日无竹。”
对于他喜欢的东西,他定要常常看着才好。哪管是借住还是长住,只要是他住的地方就必须有竹子,如若没有,那就赶紧种上。
还有一次他恰好经过吴地,眼神太好,瞥见一个士大夫家的竹子长得非常不错,蓊蓊郁郁的,竹叶绿油油的,他停下了步子,准备去这个士大夫家里近距离看看竹子。士大夫早就听说过王徽之的大名了,也知晓王徽之爱竹成痴,他吩咐仆人赶紧置办些瓜果,他好与王徽之聊聊。
可是士大夫等了许久,茶都凉了,都没见着王徽之人影。士大夫派仆人前去看看情况,仆人来报说王徽之在竹林里沉思,一直盯着他那一片竹林入神。这下可把士大夫惹怒了,他好茶好酒准备招待王徽之,王徽之这么不给面子,于是,士大夫把大门关上,看王徽之怎么办,他既然爱看竹子,那就在那里多看看吧。
后来王徽之晓得这桩事,倒是觉得士大夫这人挺有趣的,特地去找了士大夫,两个人把酒言欢,高谈阔论,此事便翻篇了。
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他对做官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功名利禄非他所愿,富贵荣华也不是他所追求的。对于这些他没办法要做的事情,他懒得花费时间和精力。王徽之有段时间给大司马桓温当参军,他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当了参军依旧保持这样的性子。
外人看了他那副懒洋洋不合群的样子很是头疼,觉得他这个人不负责任就罢了,连自己的仪容都懒得收拾,天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后来他又到了车骑将军桓冲手下当参军,不变的参军位置,不变的我行我素。
某年某月某日,桓冲忽然来视察工作,桓大人问王徽之管理什么部门呢?王徽之懒得思考,随口就说,他不知道是什么部门,貌似是马曹吧,偶然有人牵着马走来走去的,他好像有点印象。
桓冲见他对自己担任什么职位都不知道,顿时满头黑线。不过脾气很好的桓冲还是继续发问,他问王徽之管理多少匹马呢?这问题简单的就跟校长询问班主任你们班有多少学生一样。
可是王徽之居然答不上来,不过他一点也不尴尬,他气定神闲地告诉桓冲这个问题可以去问他的手下,反正他不清楚,问他等于白问。
桓冲还真没见过王徽之这样长官发问答不上来还理直气壮的。他好脾气的继续问王徽之,最近得病死掉的马有多少匹?王徽之还是答不上来,而且一问三不知的他一点也不尴尬,他直爽地说,他不知道死了多少马,他连有多少活马都不知道,更别提死马了。
恒冲素来赏识王徽之,所以也没有计较他的无礼行为,对于特殊人才,总是要用特殊眼光对待。恒冲的宽容让王徽之越发“得寸进尺”。
某日王徽之跟着恒冲出行,恒冲身份尊贵坐着马车,王徽之骑着马跟在旁边。方才还晴空万里,忽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王徽之衣裳被雨水打湿了,赶紧下马登上马车躲雨,恒冲见王徽之忽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闯进来了,有些惊讶,王徽之拍了拍衣裳,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告诉恒冲,他见恒冲一个人坐在车里面太孤单了,所以特地来陪陪他。
恒冲知道这定然是个借口,不过他也懒得拆穿王徽之。两人就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到雨过天晴了,王徽之才下了马车,周围骑马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旁人都不敢像他一样大胆去长官马车里避雨,还与长官说这么久话。
王徽之率真洒脱,他不拘泥于礼法,不拘泥于规则,他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可以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任性放纵,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他的这种率真得益于他尊贵的身份、良好的家世,也和他与生俱来的洒脱有关。
曾有一次,王徽之去雍州逛逛,他去了郗恢家里,当时郗恢还没出来,王徽之在厅堂等候着,他瞥见厅上有个毛毯,惊喜不已,那毛毯质地柔软,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左瞧瞧右看,郗恢还没出来,于是他大胆的做了一个决定让仆人把那毛毯拿走了。
过了一会儿,郗恢出来了,他怎么瞧都不对经,这厅中好似少了点什么,良久他才发现毛毯不见了,他素来知道王徽之不拘泥于礼法的性子,就问王徽之毛毯哪里去了。王徽之随口撒谎“方才好像有个大力士背着它跑走了。
郗恢哭笑不得。也幸亏是王徽之,要是换做是别人他定会怪罪对方无理。王徽之就是这样有点我行我素,他心中没有严格的黑白,一切只图自己高兴,只要自个高兴,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王徽之的洒脱不羁、不拘小节大概是让人又爱又恨的。某次,王徽之路过清溪渚,坐在船上的他听船客说岸上路过的那个人就是著名善吹奏笛子的桓子野。他当即喊住桓子野要他吹奏一曲,桓子野可是个知名人士,被王徽之这么一喊倒也不生气,他好脾气的为王徽之吹奏了三支曲子,王徽之十分得意。
最让人佩服的莫过于他雪夜访戴的潇洒,这出浪漫的行为被记载到《世说新语》中,也因为这件事他被谢安从才女谢道韫的夫婿候选名单上剔除了。那是在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大雪纷纷,周围一片银装素裹,枝头都被白雪覆盖,一片白茫茫景象。
王徽之忽然想念好友戴安道,戴安道是个著名的雕刻家,家住嵊县,王徽之住在会稽,两个人相距挺远的。可是见着白雪皑皑,王徽之忽然就想同戴安道说说话了,于是他风风火火的做了个决定,吓傻了站在一旁的仆人。他决定夜晚划船去找戴安道。
仆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王徽之一起划船,王徽之在船上看着月色很美,白雪纷纷扬扬落下,青山白了头,绿树穿上了好看的白衣裳,他觉得畅快极了。也不知道划了多久,王徽之丝毫不知疲倦,等到仆人都腰酸背痛了,终于到目的地。
王徽之不知怎么的,忽然说还是回去吧。仆人觉得莫名其妙,敢情大晚上冒着寒风,累死累活的划了这么久,最后空手而归?王徽之知道仆人不懂浪漫,但是他还是丢了句话让仆人细细品味:“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只要过程满足了就够了。王徽之注重的就是找戴安道的这个过程,路途那么美,有雪、有山、有流水,他十分满意,至于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图的就是这样潇洒自在,不必问前因后果,也不用计较得失,只需要遵循内心,及时行乐,便够了。魏晋风流,若说浪漫者,王徽之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