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三言寺
沈公子沈瑾瑜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住处——丘府最西边的院子,西兰院。那里先前本是府内卓姨娘的院子,只可惜卓姨娘十多年因前难产而死,这院子多年下来便一直空着。直到几个月前丘子建才匆匆命下人打理打理,添了几张绒被和几套居具。这院子看起来不算窄小,但相比府内的其他院园,却也是天差地别。屋外种了两三株翠竹,几盆建兰露天放在那里无精打采,一片狼藉。这间院子一共三间,主屋和里屋连在一起,旁边另一间是仆室。
沈瑾瑜神情疲倦地屏退下人,只留下灼棋一人。
“公子,他们欺人太甚!”灼棋握着剑柄隐隐发抖。
沈瑾瑜摇摇手,示意他无需多说,“如今寄人篱下,又能有什么办法?”
灼棋扶着沈瑾瑜坐上椅子,一脸恼怒,“公子,像这种人家,竟然让公子做徒弟,也太高看自己了!”
“若不是那边的人所托,我们也不至于——”
“灼棋!别说了!收拾完东西去吃早膳吧。”沈瑾瑜慢慢站起来。
“公——是。”灼棋见状悻悻退下。
沈瑾瑜看着他的背影,垂眸不语,他考虑的会更多。
饭后,沈瑾瑜喊来灼棋,低声吩咐道,“把在城外驻守的兵马调一小队过来,这次这个案子不太一样。顺便让墨轩也回来待命。”
朝阳逐渐露出来,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繁华热闹的长安街上。沈瑾瑜一行人吃完早膳便出发去大理寺,在这之前礼部尚书捎些礼物帮忙带给大理寺卿,并叮嘱了几句,沈瑾瑜都一一应下。
随行的除了灼棋,还有丘府的车夫和四名侍卫,本来丘子建还想再添两名丫鬟,被沈瑾瑜婉言拒绝了。
马车行走在街道上,过道两旁的食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小贩们抑扬顿挫的吆喝声萦绕在人耳边。众多摊子前人头攒动,一些新开酒店的门前酒旗红得艳丽,在人来人往中摇曳。沈瑾瑜倚着窗口,颇有兴趣地观看着小贩们和顾客讨价还价的模样:眉毛挑得老高,双手插在腰间,似乎遇到对手,忙拿脖间的毛巾擦了擦,理直气壮地说,“就这价钱了,你买不买?”
不久,人群中传来微弱的讨论声,后来慢慢提高,让坐在前室的灼棋有些不快。沈瑾瑜也知了个大概,他漠然地放下帘子,重新坐回位置,摸着腰间的白玉沉默着。
事情无非就是昨夜的客栈失火事件,沈瑾瑜坐着丘府上好的马车,这不就告诉世人:他沈瑾瑜是丘府的人嘛?收为门徒对自己来说本就略有危险,现如今竟光明正大地坐着丘府的马车,岂不正坐实了这个名,甚至还让人无从拒绝。
“公子——”灼棋往里边喊了一声。
沈瑾瑜回过神来,才听到灼棋的呼喊,“什么事?”
“大理寺已经到了。”灼棋下车,搬出马凳子,等着沈瑾瑜下来。
暖阳懒洋洋地躺在云朵上,沈瑾瑜迎着温暖的阳光走下马车。
沈瑾瑜走上大理寺,向门卫出示了牌子,得到应允后只带灼棋一人踏进大理寺。他儒雅地踏过大理寺的门槛,慢慢放平心态。
大理寺地方虽宽敞而不呆板,几栋连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边,进门的左手边栽有一棵茂盛而高大的槐树,在槐树下边打了一口井,用五彩的卵石堆砌起不高的井壁。坐落于正中央的石桌有七八人,那些人都不过十八七岁,脸庞还稚嫩,想来是来打下手的。
“这位是沈公子?”
沈瑾瑜扭过头去看,便看到一名五旬老者,高七尺多,他古铜色的方脸上皱纹悄悄爬满,却怎么也挡不住他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庄严的气度让他不怒自威。此人便是大理寺卿:刘尺范。
“拜见大理寺卿。”沈瑾瑜俯身行礼。
“免了免了,你同老夫也不陌生,知晓老夫的性子。”
“是。”沈瑾瑜示意了灼棋,灼棋忙拿出尚书的礼物走过来,行了礼。沈瑾瑜笑道,“大理寺卿,这是丘大人送您的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刘尺范不耐烦地让人把东西拿下去,带着沈瑾瑜绕过连屋,走进一间书房,拿出案几上的档案递给沈瑾瑜。
“这就是全部资料,老夫已经上报朝廷立案。”刘尺范负手站在窗前,慢慢道,“也不知这丘大公子是得罪了谁,竟然在入寝后被人用刀刺进胸膛,之后放火烧尽客栈。”顿了顿,他又说,“真残忍。”
沈瑾瑜看着他,难得露出真心的笑脸,“刘老爷,丘茗灏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他可一件都没落下。”
刘尺范听他这么说也没多加辩言,沈瑾瑜见此心里更多了几分谨慎,慢慢地翻着资料。
忽然,他抬头喊道,“你说,他是入寝后被刺杀的?”
“是啊,有何奇怪吗?”刘尺范转身问道。
“这样子,那在客栈周围是否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了?”
“我得告诉你,客栈方圆几里的地方已经被大将军上上下下挖了三尺。”
沈瑾瑜扭头问他,“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司马千澈。”
沈瑾瑜面上一惊,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会去挖地呢?”
“呵,听说东晋药师曾在那处修炼过丹药,而长生不老药大抵就被埋在那片土地里。大将军以献给皇上为由,今日一大早便在那里挖。”
“这,这也太荒诞了吧,皇上信了?”
“你晓得的,皇上近几年就这么地放任这个大将军,连宰相都得让他三分。”
沈瑾瑜惊呼,他早前便听说过这个大将军的轶事,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之前更离谱的事。
刘尺范走进案几,挑眉问道,“这几天下山,感觉如何啊?”
沈瑾瑜一改之前的病态,豪爽一笑,“丘子建收我为门徒。”
这让站在一旁的灼棋有些不平,“公子,原来你全都看开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刘尺范舒心一笑,“灼棋啊,你家公子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倒下的。”
沈瑾瑜指着灼棋笑道,“你看这小子,一点主仆意识都没有,都怪我平日惯他了。”
刘尺范调侃道,“灼棋,你别受了点苦就出声,像个丫鬟似的。”
这可把灼棋急得,脸都烧起来了。他手握上剑柄,大声吼道,“看剑!”
“好了,该理一理这个案子了。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丘子建的门徒,明面上和他还是一只船上的人。”沈瑾瑜叹道。
刘尺范也正色起来,安慰了几句又道,“这次的案件有些许不同,动机说来还不太明确。凶手究竟是为了杀害丘大公子还是整个客栈,这个实在令人不解。假若是为了杀害丘大公子,那刺杀完全已经遂了他的愿,何必还要纵火烧掉整个客栈?要说纵火可以掩盖他的罪行也就算了,可是纵火不但不能帮助他,反而更将他暴露在大众眼皮底下,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看着沈瑾瑜放下资料,刘尺范又讲了起来,“我本来对丘大公子的死因有一定的怀疑,可恨的是,礼部尚书根本就不肯我大理寺的仵作进一步检验。我寅时接到通报,到那里时丘大公子已经被认出来并且放在特殊区。当时大部分人都入睡,只有客栈远处两三家店铺未关,据他们回忆,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案发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四个时辰,皇上那边已经下旨,命我等必于三日后破案,可现在连尸体都接触不了。”
“火在子时被发现,而火被熄灭则是在寅时,这前前后后共用了一个时辰!这火谁灭的?”
“慕容湘南。”
“哦?怪不得。客栈失火第一个目击者是打更夫,据他口述,当时火已经烧到楼顶了?”
“是这样,他现在还在大理寺里,还没回过神来。”刘尺范对这种人有些同情。
“嗯。丘茗灏住在二楼,客栈共有三楼。要等火蔓延到楼顶?我们推算一下,”沈瑾瑜拿过纸笔,“那纵火时间不会晚过亥时,杀人时间?据丘茗灏的贴身丫鬟说,丘茗灏入寝时间一般为——亥时!”
沈瑾瑜有条不紊地记下,说道,“杀人纵火的时间都是亥时。”
“刘大人,那个打更夫审判岀什么了吗?”
刘尺范摇头,“这个打更夫从事这个职业已经三年有余,附近的人都认识他。昨晚他也是照常在这个地带打更,却遇着这事。后来因为他情绪还没稳定,老夫就让他在这里歇下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再下去——”沈瑾瑜微皱眉头,“城门那边没有动静?”
“刘大人,不如我们去看看现场吧。”沈瑾瑜慢慢站起来,理了理头绪。
刘尺范说道,“沈公子,这次老夫得失陪了。老夫派几个得力手下跟你去吧,好放心。”
“那多谢刘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