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人小传|范仲淹之——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范仲淹,字希文,祖籍邠州,后居吴地。

提起他,我们最熟悉的就是《岳阳楼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国人,受过中学教育的,不会背诵的也没有多少吧!

记得读过一个海外游子随笔,说他自己孤身在外,无人可以说汉语,又思乡极切,于大雪纷飞日开车翻无人处,大声朗诵岳阳楼记,诵至: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情绪忽然就平复了。那种情景让人涕下,文正公若有知,亦会感动吧。

两岁时,他失去父亲,母亲带他改嫁朱氏,他也随之改名朱说。他年少时寄在醴泉寺苦读,煮粥划成几块一天充饥,生活十分清苦。

可他年少有志,曾跑到灵祠问卜:我能做宰相吗?

得到的回答是不能。

再祈祷:做良医也可以。

得到的回答还是不能。

他仰天叹息:不能利泽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志。

范仲淹刚烈正直。

进士及第后,范仲淹督过盐运,修过海堰。他很快上疏了万言《上执政书》,奏请改革吏治,轰动一时。在晏殊举荐下,范仲淹得以入京任职。

当时章献太后仍主持朝政,听说仁宗要率百官为太后祝寿,他上疏称这是混淆家礼与国礼,接着又上书太后,请求还政仁宗。

晏殊批评他过于轻率,不仅有碍自己的仕途,还会连累举荐之人。范仲淹回信表态:“侍奉皇上当危言危行,绝不逊言逊行,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虽有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

因不满宰相吕夷简任用亲信,范仲淹把京官晋升情况绘制成一份《百官图》进献仁宗。这一波创意讥讽,惹恼了吕相,反诬范仲淹离间君臣,几个回合下来,范仲淹遭贬。

同僚梅尧臣,写了一篇《灵乌赋》相赠,劝他学报喜之鸟,不要像乌鸦那样报凶讯,他收信后立即回了一篇同题文,再表心志:“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康定元年(1040年),西夏进犯北宋边境,京师朝野震惊。范仲淹出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与韩琦镇守边疆,边境百姓相安,流传歌谣“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他号令明白,爱抚士卒”,战略得当,军威大振。西夏人感叹其“腹中自有数万兵甲”,宋仁宗赞曰“若仲淹出援,吾无忧矣。”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仲淹的一曲《渔家傲·秋思》成了元祐时代词坛上的动人春色。

庆历三年,宋仁宗拜范仲淹为参知政事,锐意改革,称庆历新政。范仲淹上《答手诏条陈十事疏》,提出“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等10项以整顿吏治为中心的改革主张。

新政实施后,恩荫减少,贵族官僚利益受损,便又开始生事阻挠,指责范仲淹等是“朋党”。人言可畏,最终改革仅一年多便被废止。

庆历新政失败后,范仲淹出任邓州,在邓州设立了花洲书院,闲暇讲学。这一年,他收到好友滕子京为岳阳楼求文的来信,欣然挥墨写就千古文章《岳阳楼记》,成为一个古代士大夫的人格宣言。

其实,在这样一个刚烈正直的铮铮阳刚的背后,他不是没有柔情的。史书记载他乐善泛爱,性情至孝。

他喜欢弹琴,尤其喜欢《履霜操》,一生只弹这一个曲子。

《琴操》曰:“《履霜操》,尹吉甫之子伯奇所作也。伯奇无罪,为后母谗而见逐,乃集芰荷以为衣,采楟花以为食。晨朝履霜,自伤见放,於是援琴鼓之而作此操。曲终,投河而死。”

韩愈曾写琴歌

儿寒何衣,儿饥何食。儿行于野,履霜以足。

母生众儿,有母怜之。独无母怜,儿宁不悲。

或许因他年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生感念母亲的辛劳。

在他为数不多的几首词里,他爱写泪,“将军白发征夫泪”,“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酒未到,先成泪”

他的刚中是带着柔情的。北京博物馆藏有他的《远行帖》,不惧死,不等于不多情。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他也有儿女情长的缠绵。野史记载,出守鄱阳时,他喜欢上了一个身在乐籍的歌姬,离任时无法带走,特意写信叮嘱他的继任者:庆朔堂前花自栽,为移官去未曾开。年年忆着成离恨,只托春风管领来。

后来还给她寄胭脂:江南有美人,别后常相忆。何以慰相思,寄汝好颜色。

实在是温情脉脉的性情中人。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新政受挫后,范仲淹自请出京,历知邠州、邓州、杭州、青州。皇祐四年,改知颍州,在扶疾上任的途中逝世,年六十四。

宋金名家元好问,这样评价范仲淹:“在布衣为名士,在州县为能吏,在边境为名将,在朝廷则又孔子所谓大臣者,求之千百年间,盖不一二见。”

他的小友欧阳修给他写的碑文:“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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