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刺激，还是因为那杯普洱茶，总之这一夜，郑粼川和连若枭说话说到了将近五点钟。

二人交谈的内容是天上地下，无所不及，郑粼川自认为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但是遇到这种会说话且好说话的对象就另当别论了。连若枭很随和，更擅长倾听，于是他作为救命恩人的身份，自然而然地被倒霉新时代中学生郑粼川倒了一通苦水。

逃学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说到最后，郑粼川自己困得不行，在沙发角落里团吧团吧躺下来。在他彻底睡着之前，连若枭忽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赶忙转身说道：“哎对，老苏让我告诉你，短时间之内你可能要留在我们这儿……现在外边交通运输全瘫痪了。”

这后半句，郑粼川没听到。

第二天上午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只从五点睡到十点，郑粼川却丝毫不觉平常的头晕眼花，反而感到神清气爽。他出门右拐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脸，一抬头，看见后面走进来一个人。

“还好吗？”对方也看见他，笑着挥手，“我是昨天晚上那个，休息的怎么样？”

“没事，谢谢你，”郑粼川用一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水，“你是姓莫吧……？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出手相助。”

青年一愣，像是没想到他居然还去问了自己是谁，随和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叫莫子莘。”

“郑粼川。”

“队长有告诉你要住下来吗？可能时间会久一点……要不要去买点生活用品？”

“他和我说了，我打算今天去问问，”郑粼川也是刚想起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这地方哪里有超市，可是为什么一个军区要有超市？

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陆栖巧百无聊赖敲着手机屏幕，面前放了两个空碗。

除了她这个技术部，军区其它部门的成员作息都很规律，大多数人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半吃饭，然后各自投入各自的岗位。

但是陆栖巧和她的唯一一个部员要经常“盯梢”。

她的工作有两项，一是负责管整个军区的智能系统，比如防御和电力设施；二就是从政府军区截取重要信息。

“吃完了这是？”苏沧月推门进来，“你唐哥昨晚一宿没睡，我们回来之后他就开始破解，今早六点拿到的消息。”

“我有时候真的担心他会猝死。”陆栖巧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从苏沧月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数十张打印纸，其上内容密密麻麻，还有零碎的几张红头文件。

“这有三个坏消息和零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没所谓了吧……”她翻看着文件夹里的资料，一目十行，表情越来越凝重。末了，啪一声把那文件夹扔到桌上，“……的，没眼看。”

就在今天凌晨，不出所料，首都传令了。

三个坏消息如下：第一：新型放射复合病毒爆发，病毒源未知，暂无特效药，代号97S；第二：已知通过血液、唾液接触伤口皆可感染；第三：全体政府军区及民主军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草草浏览一遍，有关于这个97S病毒的重要信息一律不明确。难怪陆栖巧觉得没眼看，当下也就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上头确实目前还什么都没研究出来———这种基本可以排除；还有就是，他们认为这信息不被群众所知道才是更合适的。

“从昨天到现在，我们一共碰到了五次攻击，”苏沧月掰手指头算，“除了第一二次只有十几个，剩下几次的袭击数量都是三十到五十集群。”

“而且时间在夜里和清晨太阳升起之前。聚群，畏光——嘶，准确性有待考证；夜视能力很强。”

“最后一次攻击是今天凌晨两点，那个时候我们不在，”她冷静地分析，“从两点以后到七点天亮倒是一次都没有，和昨天数据相差很多，初步判断应该是这附近的都被我们杀完了。”

“……都是非常明显的特征。”

可是为什么政府不肯在公开文件里详细解释？

“这种类型的病毒，绝对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爆发’。传染力强，扩散面积大，各地又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

“而且看这个感染形态，历史上出现过的自然病毒哪有……呃，让人变异的？”

苏沧月最终还是忘记了自己来厨房是为了吃饭。她飞速思考了一下，随后道：“先走了，我回去看看，总感觉这事儿不太对劲。”顺手放下了拿起来还没盛饭的碗。陆栖巧见状，轻叹一声，任凭她径自离去，只默默收了桌上快凉掉的饭菜。

“97S”并非天耀共和国给病毒的自命名。

几乎在天耀境内全面开启一级战备状态的同时，世界各地一个接一个地报出病毒突如其来开始扩散的消息。至于这代号是联合国方面命的，具体依照什么来排序，不得而知。

郑粼川在莫子莘的带领下，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一家小超市。他惊讶于这偏远地方竟然还有五栋居民楼，而且住的都是些老人家，然而一问才知道，居民楼也归军区管理。

“是这样，”莫子莘平常地解释道，“我们这里是先有的地，再有的楼。”

“什么意思？”

“好多年以前，一群人包下郊区这片地，建起现在军区的建筑群，东边的另外一片地方就一直空着。期间有将近十年，因为某些原因，建筑群荒废无人管理，于是政府就重新征用那片空着的地，建了退休干部家属楼。

“然后又是几年以前，这整片地法律上的承包人重新回来了，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重新开始管理这里，这个时候我们军区才正式建立起来。

“从法律上来讲，整片地都属于这个承包人，所以不久之后居民楼物业就把职权也转交给军区了，现在这里都归我们管。”

郑粼川云里雾里，好像勉勉强强听懂了，但有些好奇，“那在之前……我是说最早的时候，这个建筑群，是什么企业吗？”

“哦，是个科研公司。”

二人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沿着来路返回。白日里的温度虽比夜晚略高些，但依旧令人遍体生寒。居民区附近还有零星人影，远离五栋小楼之后，空气逐渐变得安静。

四下里没有一丝风。除了他们细碎的脚步声以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异样的寂静蔓延。

郑粼川忽然感到一阵阵心悸，片刻的呼吸困难让他不由得停顿下来。

“怎么了？”莫子莘察觉身后人脚步缓了下来，疑惑地回过头。

“啊……没事。”

他克服突如其来的窒息，直到发觉自己恢复了常态，这才勉强笑道，“可能稍微有点儿低血糖……习惯了。”

“你低血糖？回去多吃点饭吧，身体哪里不舒服要说啊，这里有医生，”青年关切地看向他，“需要走慢点吗？”

“不用了，就刚刚那一下不太舒服，没事的。”

他顺利地接下了关心，然后习以为常地将其绕开。郑粼川定定心神，深呼吸两次，将那一闪而过的濒死感驱逐出身外。

虽然由于天生身体不好，再加上这些年各种事情的不良影响，他的神经系统早就受到了很大损伤。头晕目眩等等问题倒是早适应了，却出来没有过这种……

那就像是被扼住喉咙一样的呼吸困难。

不过郑粼川从来是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人，他只一如往常的等待那不适消退，然后，不出五分钟，便顺而其然地将这小小插曲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