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住在一座小城里,房子不在小区,而是小巷中的一个平房。平日里,巷外总传来车水马龙之声,而现在,即使是在白昼,也听不到任何声嚣。忽然――
门外传来几声猫叫,凄凉的猫叫。
正在玩电脑的父亲捉住这恼人的声音,没好气地冲门外的猫厉斥了几句。果然,一切又归于沉寂,再无猫叫。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门开着,自然听的一清二楚。那猫该不会是流浪猫。我心想。
我很快便忘却了这事,只是后来,那猫又来了。
它在门外一声比一声悲凉的叫,似乎在渴求什么。
母亲同父亲一样,浮沉在娱乐的浪潮中。“这猫怎么又来了。”我听母亲说道,“屋里进来只老鼠,它怎么不去抓老鼠?!”我打开窗,前几天下了绵绵不断的雨,今日早上刚停,气压低沉的很。风溜进来,吹过脸,感觉像冰块滑过一般,身体不禁一抖。它依旧费力地叫哀求着,苦苦等待着回应。我听到,心中莫名生出一些冰碴。
“去,去!”母亲的声音急促,门外的世界顿时被掐住嗓子,噤了声。
它应该是流浪猫。我想。
此去一段时间,万籁俱寂,天气时好时坏。这日,我们吃完中餐,父亲扔下筷子,实在忍不住,戴上口罩出去了,母亲则开始收拾狼藉。忽然――
门外传来几声猫叫,凄凉的猫叫。
我终于站起来,带着饱腹后的舒适感,走到离门不远的地方。我与一双饱含酸楚的双眼相对,在它的眼波中有一泓夕阳下的秋水。流浪猫不太好看,是只麻猫,毛的颜色是白色与灰色浑在一起的颜色,裹上了尘土,浸入了污水,想着摸上去一定不顺滑。它的肚子向内瘪着,虽不至于骨瘦嶙峋,但也是很久没吃饱的模样,它的下腹毛发稀疏的地方露出一些肉瘤,看上去像个衣衫褴褛、皮肤溃烂的乞讨老人。仿佛一阵稍强的风横过,它就会站不住,连腰都折断。它现在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周身却弥漫着一些阴沉的死气,仿佛前几日的风雨都裹入了它单薄的毛皮下,颤抖着,抖出寒气。流浪猫实在不讨人喜欢。
它盯着我压抑痛苦地求救,声音不断延长,好像戳入了我心底一片柔软的地方。我顿时心生怜悯。
“老妈,给它一块鱼肉吧!”母亲闻言瞧了瞧我,过了一会儿才同意。我连忙取下一块还未晾好的鱼肉,它的嗅觉很灵敏,我还没到它眼前,它的叫声便亢奋了许多,声调也提高了,等到了它跟前,它死死盯着弥漫腥味的鱼肉,眼神精神起来,花白的胡须都坚挺了。它似乎想扑过来,一把抢走我手中的鱼肉,然后狼吞虎咽。我弯下腰,轻轻放下鱼肉,满眼慷慨地俯视它,它脸上原有的惨痛没有再向下滴,而是凝结在嘴角边。它低头嗅了嗅,很快将肉含起,踱远了。
瑟瑟寒风里,阳光污浊不堪,那抹弱小无助的身影漂流在表情凶恶的楼宇间,不知去向何方。
它或许是被主人嫌弃丑而随意丢弃,又或许是跟主人在无边黑夜里走散了。我猜它翻过垃圾,又猜它膝下还有待哺的儿女。
我一面猜想,一面静静的等。眼眦里灰蒙蒙的,楼上的窗户紧闭,窗帘拉的死死的,没溜出半点光亮。没有绿影,没有鲜花,没有笑语。待城市人都将手揣入口袋里,许多看似不重要的生命,在无人关注间摸索起来。
父亲出人意料地回来了,我只好跟着回到里屋,经过了好一会儿,有几道惊喜的声音掠入我耳中。内容是老鼠被那只流浪猫逮住了。我勾了勾嘴角,透过窗,仰望天空,流云剥开一条缝隙,几缕干净的暖光姗姗来迟,洒入我的窗子,落入我的眸中,鼻息间飘来花瓣香味。快乐的情愫随之而来,眼前一下子明亮了,我立即明白了些什么。
在人潮涌动中,总会看到这样一些人。他们要么身患残疾而无人照顾,要么失去了工作能力而无人在意,有老人,有小孩。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身世坎坷,上街乞讨。对比他们,我们要幸福得多。而我们是否可以放下俯视的姿态,抛离厌恶的情感,给他们一些关怀呢?我们是否可以分享一点“幸福”给他们呢?我们是否可以给他们一些帮助呢?
至此,我们一家仍住在小巷的平房里,但那只家门外的流浪猫没再出现。现在想想,我心中竟后悔起来――希望它能在风雨摇落中有个安生之所,它也能遇到春天里的曙光。